其实, 金九龄已经足够小心, 尽管他因为手头拮据, 都能给自己套上花大袄,黏上满脸的大胡子, 一边绣着女人才会绣的帛缎, 一边去偷盗抢劫,但他也是在事先踩好了点的。
不论是财货的看守人, 镇远镖局的常漫天, 还是平南王府的江重威, 他们的武功,都在金九龄一手的把握之中;而它们所属于的一些背景,华玉轩、镇东保、金沙河,都不能达到最顶尖的势力所属, 而其中比较棘手的, 其实还只是朋友众多的镖局和属于朝廷的王府。
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已经老了,听说他的风湿又一次发作, 而平南王府,它是有些兵卒, 但却并没有顶尖的高手,这也是朝廷一方历年来的通病了。而像是白云城、像是峨眉武当唐家堡、像是和花家那般的巨贾,他没有一丁点想要伸手的意思。
他虽然自负, 但是还没有疯狂,下手的对象若是没有选好,那便不是寻些财务, 那是作死。
而在他看来,能够让他付出随身宝剑去结交的白玉京,便应当是属于不可得罪的那一列。
当他看到那柄原属于自己的宝剑时,一刹那间便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手中的一斛明珠脱手,咕噜噜滚落,停在了墙角边。
他面色阴晴不定地思考了很久,久到王府的那扇厚铁门外传来来人行走的脚步声,和独属于钥匙的“叮当声”。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不但没有将明珠放归原位,他甚至还多卷走了两卷前人的珍贵古画和几件小巧的玉器。
多年以来长久的武功隐藏终于显露出结果来,有些时候,过于有底气通常会让人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迷之错觉。武功高低本来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不曾全力与人交手,就难以具体衡量出自己的深浅,也许在听得旁人用赞叹的语气评论武林宿老之时,他更是常常在心底生出难言的得意和蔑视来,久而久之,他也就忘了,他可以扮猪,别人也可以养晦韬光。
就像是暗地里掌控着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木道人。
而有些人,哪怕是他真得将所有隐藏的功力发挥出来,也还是他不能力敌的。
当然,想必在原著的结局中,提出和陆小凤一战的金九龄,很显然,是将自己的位置摆在了陆小凤之上的!
可是,再怎么自视甚高,他也不会认为自己能够有把握敌得过白玉京。虽然只有短短一路的同行,但是金九龄却看得出来,那位气度卓绝的青年人,并不像是一位为争名利的江湖人,可也不像是纵马江湖痛饮高歌的侠客。他仅仅只是在看,看某种他从来都看不到的东西,白玉京的眼中,是为何物,金九龄曾在某一个瞬间,有一种世人无人能知的猜想,而在这猜想之后,便是蓦然升起的恐怖感。
连他自己也读不懂的恐惧。
那是跳出了井底的青蛙,是只懂得前后爬行的蚂蚁突然抬头仰望天空,是接受不了的未知,是不可名状的境界。
而对于苏玄来说,唯有这第一个武侠的世界,是他曾经亲自、一步一步踏遍了山川、涉遍了万水,用那趟孤独之旅来为他自己洗涤心灵的世界。而既然有了第二次因缘际会的回归,那在那面目全非的景色和始终如一的自然中,若是能够从中得到一丁点的新的感悟,那也算是有了些意义。
而在那一开始的惊吓之后,金九龄也终于是重新拾起了名捕的思维。就算是白玉京的剑出现在了平南王府的宝库之中,那也只能说明,在二者之间,有某种他不曾了解的联系。这联系,也许很紧密,但也许很宽松,赠送、遗失、售卖,种种因由在他的脑海中过了一遍,他又想起了前不久曾听到的一个消息,南王世子拜师叶孤城。
金九龄的脑洞还大不到造反上去,他只是暗暗揣测,白玉京是六年前,一出江湖,便直接站到了巅峰的剑客,这和当初、一出南海,便接连剑败三十六位成名剑客,一举成为南海群剑之首的叶孤城何其相似?
既然南王世子一时兴起了拜师的念头,那么作为一位世子,想要的,则必然是最顶尖的老师。有了这样一层的铺垫,白玉京和平南王府之间便有了扯上联系的可能。反倒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什么原因,能够将一位绝顶的剑客和一座王府牵扯到一起……在现在叶孤城谋反的阴谋还未揭露的时候,金九龄还不能想象,会有人,纯粹只是因为登高望寡的寂寞,便可以卷入那难以想象的风波。
正如叶孤城所说,他们都不懂。
更何况,在这一次行动的最开始,金九龄不仅已经想好了“绣花大盗”的黑锅应当由谁来背,还想好了这黑锅又该由谁来甩。红鞋子和陆小凤,一群女人既然不肯安分,那就让她们永远安分不了,而至于陆小凤,他不是喜欢麻烦么,那想必他也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而只要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被透露,就算白玉京和南王府真的有什么难解的恩仇,那也怎么都牵扯不到他金九龄的身上,这才是他重新回归了平静的最根本的原因。
而至于那多拿的几份书画和玉器,就当是给他压压惊的小礼物好了。金九龄再一次深深地看了眼那柄被他送出去的珍贵宝剑,没有动它,而是自顾自地摆好了姿态,在来人踏入宝库的第一步时,“绣”起了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