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军都是些生活在金国境内的汉人百姓,因为不堪金国苛捐杂税的盘剥和奴役,自发的组织起来帮助宋军攻打唐县,倘若作战勇敢,或许能够得到朝廷的晋升和赏赐,就算大军败退,也希望能够回到宋朝的疆域,不在受金国的奴役。只可惜皇甫斌视他们为散兵游勇,乌合之众,一直不肯重用。这时候黔驴技穷,也只有放下官军的架子,让这些农夫出来代替官军攻击唐县。
吕柘领着胡三站在战场之外的一片高地上,看着归义军兵士穿着杂乱的百姓衣服,手持着寒光闪闪的刀枪,无所畏惧的列在大营之前,等待着皇甫斌的命令。
皇甫斌昂首挺胸的站在点将台上,大声的说着什么,吕柘听不清楚,估计是些鼓励士气的话语,让人家卖命,总要说几句好听的话才行。说了几句话,战鼓声渐渐响起,慢慢的并不怎么急促。
穿着官军服饰的弓箭手排成三列,踏着鼓点缓缓走向唐县城下,待到一箭之地时,搭箭上弦,向城头射击。城头上,金兵虚设着旗帜,看不出有兵士把守的样子,那许多的箭支就这样落在城头上,没有任何的作用。
归义军抬着云梯等攻城器械跟在弓箭手之后,皇甫斌忽然把手一挥,鼓声也在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弓箭手立刻停止射击,闪开空隙,让归义军抬着云梯冲上前去。大营外列队观战的官兵也一齐呐喊起来,一时间,战鼓声,呐喊声响彻天地,连吕柘都激动的全身血液沸腾,恨不得能够做一名小卒,冲在最前面。
城头上的金兵仍旧没有什么动静,直到归义军竖起云梯,开始向城头上攀爬,金兵才呐喊着从女墙后面露出来,一时间,滚木礌石箭支纷纷落下,不时有人从云梯上掉落,但这些农夫却不畏生死,爬在上面的人掉下去,后面的人连眼睛都不眨,咬紧嘴里衔着的钢刀,只是奋力的向上爬。
皇甫斌连续多日的进攻,虽然给宋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但城里的金军也死伤惨重,在归义军的攻击下,终于有士兵爬上了城头,金兵手持长枪将爬上来的归义军士兵刺死,后面就会有拿着手弩的归义军士兵向失去女墙掩护的金兵射击,在损失了无数的兵士之后,归义军终于从一处云梯成功的冲上了城头,与扑过来准备堵住缺口的金兵展开了肉搏战。更多的归义军士兵正在与金兵在城头的女墙上搏斗,只要能跨过女墙冲上城头,金兵在唐县的防守也就彻底的瓦解了。
吕柘兴奋的揉搓的手,感觉手心里全是汗水,这是真正的战斗,与剿灭海盗有着截然的不同,现在看起来,那次剿灭海盗更像是一次警察抓小偷,小偷想的只是逃跑,而眼前这种硬对硬的碰撞,才更能激发起男人身上的勇气。
战斗似乎已经没有悬念了,归义军在城墙上至少打开了三处缺口,在城头与金兵展开搏斗,兵力匮乏的金兵已经没有能力堵住这些缺口,等到更多的兵士爬上城头,城里的金兵就连负隅顽抗的勇气都将消失掉,吕柘又有些遗憾起来,为什么这功劳不是自己的呢!
突然之间,情况发生了惊人的逆转,城下的宋军弓箭手开始向城头上放箭,这些箭不仅射向城头上正在搏斗的士兵,也射向正在向城头攀爬的士兵,无数攀爬在云梯上的士兵掉落下来,没有了源源不断冲上城头的士兵,城头上的那些归义军士兵即使躲过了弓箭,也躲不过金兵的反扑,金兵从新夺回了整条城墙上的防线。
吕柘一下子蒙住了,这实在演电影吗?但这样的剧情又是那个混蛋编剧写的,城下呐喊助威的宋军开始向城头攻击,那些活下来的归义军士兵再也没有任何的斗志,慌乱的散开,吕柘明白了,这是皇甫斌要抢胜利的果实。
胡三悲戚的长叹一声,眼泪掉了下来,无比凄凉的说道:“想不到朝廷如今还是这样,将这些归义的百姓看做草芥。”
吕柘不明白胡三为何会突然掉泪,并且用了‘还是’这样的词语,听着他凄凉的话语,心里也是感慨万千,皇甫斌的做法让他感到难以接受,为了不让归义军得到这样的功劳,皇甫斌变成了愚蠢而贪婪的魔鬼,令亲者痛仇者快。
胡三痛苦的转过身去,不愿在看着血淋淋的战争。
城下的宋军呐喊着冲了上去,弓箭手渐渐停止了射击,金兵已经丧失了太多的守城器械,即使是滚木礌石也只能稀疏的落下,他们已经达到了守城的极限,稍微强有力的冲击便可以冲破他们的防线。
眼看着爬在最前面的宋军已经冲到了女墙的底下,守城的金兵也只是拿了长枪胡乱的刺,但宋军却畏惧了,躲避着长枪不肯向上攻击,后面的人也被压制住了,他们无法在云梯上越过前面的人攻击城墙,这犹豫给了金兵机会,挤在云梯上的宋军就像是串在竹签上的糖葫芦,城头上的金兵泼下猛火油,并用火把点燃,糖葫芦立刻就变成了烤肉串,带着惨叫声和一股焦臭的味道。
吕柘痛苦的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冰凉,也许那行军布阵图漏洞百出,也许皇甫斌墨守陈规不知变通实在可笑,但唐县屡攻不克的原因却并不在此,而是将军的贪婪和士兵的畏惧,看来叶适说的对,韩侂胄的北伐是仓促的,他没有训练好士卒,也没有挑选好将军,初战的胜利不过是金人的猝不及防罢了。
战斗渐渐结束,溃败而回的宋军回到大营,唐县的城头上仍然插着金兵的旗帜,这次攻击又失败了。皇甫斌暴跳如雷的怒骂着垂头丧气的兵士,但这根本就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