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侂胄已经死了,却仍然要被割下人头,朝廷的做法的确令人发指,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要阻止都难,吕柘叹息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他。
罗日愿说道:“我本想召集旧日好友,并约同忠义之人,于朝堂之外刺杀钱象祖,为太师父子报仇,此等奸恶之人,祸国殃民,我恨不得能食其肉,饮其血。”
吕柘不禁在心里摇头,想着,你虽然忠心于韩氏,却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皇后与杨次山,钱象祖也不过是冲在前面的急先锋罢了。突然间担心他此来是要约自己参与其中,韩眐待自己如兄弟,倘若他这样说,自己的确无法拒绝,可是就算刺杀了钱象祖,逞了一时之勇,韩氏父子也不能复活,不过是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但古人崇尚忠义,以慷慨赴死为荣,不耻于苟且偷生,自己的这套价值观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心中惴惴不安,虽然敬佩他的忠义,但又怕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让自己为难,竟然不敢直视罗日愿的目光,转过头去,看见如意在夫人怀中玩闹,天伦之乐,何其融融。
罗日愿继续说道:“我知道此事凶险,恐怕难以生还,但我绝非贪生怕死之徒,之所以迟迟不能动手,是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做,还请公子相助。”
终于还是开口了,吕柘转过脸来,尽管不知道他说的天大的事情是什么,但既然比行刺钱象祖还要大,一定也是倍加艰难。
罗日愿说道:“韩公子英年早逝,膝下并无子嗣,但妻室已有数月身孕,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中,我遍托旧日好友,想要将他母子搭救出来,但想尽办法却无能无力,如今大理寺中看押日紧,连饭食也送不进去。我有心为公子留下一儿半女,日后清名祭祀,也好有个戴孝之人,若是上天垂怜,生下一个男婴,我定当遍访名师,教其武艺,日后让他亲手诛杀奸贼,为父报仇。”
韩眐的妻子怀孕,吕柘是知道的,并且韩眐在临死前一天的晚上,还梦见一个顽皮可爱的男孩管他叫爹,还说如果是个男孩,就要与如意定下婚约。就算不说这些,孩子总是无罪的,不应该因此而遭到株连。
有心想要给韩眐留下一点血脉,但又该怎么营救这个孩子呢?自己如今只是人家案板上待宰的鱼肉,生死福祸都不由自己,那里还有能力做这件事。这些日子主战派纷纷被罢官夺职,皇后娘娘和杨次山等人也一定忘了自己。
韩眐对自己有情有义,在自己无助之时施以援手,这件事又无论如何不能拒绝,可是自己又明明做不到,苦恼的想着,眉头渐渐皱起,却毫无办法,只能是仰天长叹!
罗日愿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肯施以援手,恨恨的说道:“公子可记得**城外,对阵仆散揆之时?”
一句话让吕柘又想起在**城外,韩眐跃马持枪而来,舍了准备逃走的仆散揆,先来营救自己,仆散揆是金兵元帅,倘若能活捉了他,将是天大的功劳,可是在他的眼里却抵不上兄弟间的情意。但情意深厚又能怎样,除了增添心中的愧疚,并不能减少营救的难度。
罗日愿突然双膝跪地,在青砖小径上连磕数个响头,说道:“除了公子,再也无人能做得了此事,公子怎么忍心看着韩氏一门就此断了香火。”
吕柘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愧疚,说道:“你快起来!你快起来!我一定想办法将他母子搭救出来。”
罗日愿从地上站起,说道:“如此,我就候着公子的消息。”拱手作揖,走出几步,突然回身说道:“公子若是要寻我,可到城外运河码头,夜间我就暂歇在码头边的广运桥下,公子若有差遣,水里火里我也绝不皱眉头。”这才大步而去。
虽然答应了罗日愿营救韩眐的孩子,让吕柘心中的愧疚稍稍减轻,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里关押的都是朝廷的重犯,岳飞当年也曾被关押在大理寺中,直至被害。皇后娘娘和杨次山能将韩氏家人关在那里,看来也不会轻易的饶了他们,自己已经与他们撕破了脸,在临安城中又没有什么朋友,怎样才能从大理寺中救出人来。
独自站在花丛边,在心中遍数自己认识的人,能够有能力营救韩眐孩子的,除了皇后娘娘,也就只有杨次山了,可是他们又怎么肯做出这种放虎归山,遗患无穷的事情。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卑贱如蝼蚁,微末如草芥,只想仰天长叹,放声大哭。
但痛哭又有何用,纵然能感动满天的神明,韩眐的家人还是在狱中受苦,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求皇后娘娘和杨次山了。
缓缓走到正屋前,说道:“娘,我出去办一件事情。”
吴妈嘴快,急匆匆的说道:“少爷千万不要出去,这些日子城里盘查的紧呢!听说从前那些出入韩府的人都被衙门里抓了去,少爷要做什么,我老婆子替你去。”
吕柘说道:“我自己欠的人情债,还是我自己来还吧!”这个时候吴妈还像从前一样对待自己,吕柘心中颇为感慨。
夫人轻声说道:“吴妈,让他去吧!他如今也长大了,懂得该做什么!”脸上虽有关切之情,眼中却有嘉许之色,仔细的看着吕柘,突然说道:“你比你爹强过百倍!”</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