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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心生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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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的值房里,辅夏言烦躁地踱着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他的值房里此刻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内阁阁员李春芳。李春芳是他的同年,也因他的援引而进入内阁,两人关系自然非同一般,见夏言这个样子,不禁笑着说:“公谨兄(夏言的字),我知你与陈老夫子情分非同寻常,可说起来终归不是你的门生弹劾你,你却又何必紧张成这个样子!”

“唉!”夏言长叹一声:“子实兄(李春芳的字),话也不能这么说。虽说不关你我的事,但毕竟同僚一场,他如今遭此变故,我也着实为之心痛啊!”

李春芳收敛了笑容,也是长叹一声:“唉!你我跟那陈老夫子一样,都是点过翰林,做过学政,也主持过春闱之人,若是有门生也上这么一道奏疏被当庭宣读,羞也羞死了!公谨兄,于情于理我等也不能坐视不管,该让人狠狠地参那个背信弃义禽兽不如的6树德才是!”

见到今天陈以勤的不幸遭遇,桃李满天下的李春芳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碍于身份和辈分,他自己当然不好意思上疏弹劾一个后生小辈、五品修撰,但其实也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出手,随便一个暗示,自有门生故吏的弹章奏本蜂拥而至。

“子实兄不可莽撞行事,此事我倒是觉得甚是蹊跷……”

“蹊跷?这有何蹊跷的?”李春芳嚷嚷着说:“照我说,还是那帮举子惹的祸!科场罢考,亘古未闻,朝廷颜面无存。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气的是那帮举子还逼得高胡子杨慎带着十八家房师给他们下跪!虽说高胡子杨慎他们当年不尊皇上,落到今日地步也是咎由自取,可也不至于要受此奇耻大辱嘛!国朝礼乐崩坏,学生也自然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了。这不,罢考之事刚刚平息下去,就出了6树德这样忤逆不道的劣徒!”

既为辅又为知交好友,夏言与李春芳说话也不用客气:“唉,论说你子实兄也是几十年的老翰林了,入阁拜相也有五六年之久,怎地虑事还是这等浮躁?你我关起门自家说话,抛开政见不同不谈,高胡子杨慎他们当年做礼仪之争为的什么?此番举子罢考又为的什么?还不是‘礼教’二字么!怎地你反以为是他们闹得国朝礼乐崩坏?”

“哼,我就是不喜高胡子他们那帮人整日价把‘礼教’二字挂在嘴边,好象只有他们才配入孔圣门墙一般!若论经学造诣、八股文章,你我哪个比他们差?杨慎有个当辅的爹,得个状元也不稀罕;高胡子中举与你我同是一年,科名可比你我都晚了一科,想必当年你我赴琼林宴(明朝皇帝赐给新科进士的御宴,赴琼林宴为所有读书人毕生的梦想!)之时,他已提着书箱回家了。”

“这话你已说了二十年,我耳朵里都起茧子了,你如今已位列台阁,何时才能改了这琐碎爱唠叨的毛病?”夏言说:“还有,‘国朝礼乐崩坏’这话且不可在外人面前说及,如今你我柄国,高胡子杨慎他们那帮人就等着你我自认国朝礼乐崩坏呢!”

“这我自是晓得,不过方才说到要参那6树德之事,我觉得你我与陈老夫子同僚一场,想当年你我还都在老夫子座下听过讲章,他如今遭人构陷,我等若是坐视不管,岂不令人心冷齿寒!”

夏言摇摇头:“子实兄,你还是没有明白我方才所说的蹊跷是何意!就拿你我来说,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当日我遭严嵩构陷致仕还乡,你也被逐出内阁,可有门生落井下石么?那种境地都未有门生弹劾座师之事,陈老夫子为官谨守礼法,为人更是谨小慎微,吏部考功年年都在‘卓异’(官员年度考评最高等级,相当于如今的优秀),虽掌翰林院不过两三年,加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从二品虚衔也有八年了,今年一过就满九年,也该晋正二品。他那门生6树德倒是与他有何等深仇大恨,偏要在这个时候弹劾他,往他脸上泼脏水?莫非他得了失心疯么?你看他上朝之时那从容淡定的模样,象是得了失心疯之人么?依我之见,还是该从那6树德所奏之事上查究真相。我细细听了他那份弹章,其所奏者三,一是说陈老夫子持强凌人,驱司官属吏如仆役。哼,这条罪状可加于我大明各部院寺司任何一位堂官,却加不到陈老夫子身上。其二,说他治学无术,谈经讲道多有错谬之处。这一条更是荒诞不经,陈老夫子乃是国朝理学大儒,纵是如今被那士子推崇备至的王守仁王阳明复生,也断不敢做如此之说,更遑论一个入仕不过数年的修撰!这最后一条更是奇了,说陈老夫子一意逢迎君上,助推新政败坏礼乐。陈老夫子对新政的态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便是皇上也多有不满。若说他也逢迎君上,你我乃至高胡子杨慎他们,满朝文武怕都是谗臣佞臣,我大明也只他6树德一个忠臣诤子了!”

听夏言如此丝丝入扣的分析,李春芳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我当时听着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他自家也直认所奏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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