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内阁大臣、六部九卿同仇敌忾的样子,朱厚熜心里稍微安宁了一点:果然是当民族矛盾激化时,阶级矛盾都能退居次要位置,更不用说是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相信大敌当前,那些满脑子“忠君报国”思想的官员士子该能分得出轻重缓急,不会再为争论新政得失而怠废了政务。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鞑靼入侵给了自己缓冲的时间和挽回政争危局的机会,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最关键的问题还在于必须打赢眼前这一仗。
议定了战守大计,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内阁督导着六部等各大衙门去办,他就来到了设在丰台的京师营团军大营。毫不夸张地说,他的信心和希望全在俞大猷、戚继光训练的这三万营团军健卒身上了!
皇上驾到,俞大猷、戚继光自然要出来迎接,以前他们总要整军跪迎,被朱厚熜骂了好多次,后来见他经常来,不胜其烦之下礼数也就遵照皇上的吩咐改了,如今见他只是躬身抱拳行礼,说一句:“甲胄在身,请皇上恕末将不能行参见大礼!”文官出身的高拱身为监军,也装模作样地穿着一身甲胄,也省了给皇上跪拜叩头三呼万岁。
跟直来直去的军人说话不用客气,朱厚熜就直截了当地说:“集合全军百户以上军官,朕要讲话!”
京师营团军组建成军刚刚一年,但俞大猷和戚继光治军甚严,训练已见成效,不待三通军鼓的响声停歇,几百名军官就列队站在了皇上的面前。
看着眼前这些勇武的武将,朱厚熜缓缓地说:“我大明立国近两百年,历来只有战死的勇士,并无投降的将军。可惜,这一切都已成为历史了……”
众多军官还没听明白皇上的意思,站在前排的高拱、俞大猷和戚继光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不待他们跪下询问,朱厚熜说:“鞑靼俺答部兴师二十万犯边,大同镇总兵、咸宁侯仇鸾献关投降了!”
他的话无异于平地而起的一声炸雷,原本鸦雀无声的队伍“轰”的一声乱了起来,所有的人都震惊了,高拱、俞大猷和戚继光立刻跪了下来:“请皇上旨,末将愿带本部兵马讨伐叛军,捉拿逆贼!”
所有的军官都跪了下来,齐声说:“请皇上旨讨伐叛军,捉拿逆贼!”
“不劳各位将军劳师远征,仇鸾逆贼已经带着所部十万兵马,与鞑靼大军合兵一处,杀奔京师而来。”
众位军将正在惊谔之中,俞大猷已不顾御前礼仪,狠狠地骂道:“他娘的!我大明军中竟有这等辜恩背主、认贼作父之人!”
戚继光也愤恨不已地说:“待末将捉住那逆贼,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大家都起来吧。”朱厚熜说:“仇鸾逆贼曰新政‘乱祖宗之成法,毁国朝之根基’,他要‘清君侧,正王道’,这才起兵靖难。”
高拱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皇上在试探他们,想知道京师营团军对嘉靖新政的态度。维护军队对皇上对朝廷的忠诚是监军的职责,他当即说:“皇上圣明天纵,亲贤臣,远小人,奋万世之雄心,开中兴之伟业,嘉靖新政上膺天命,下安黎民……”
朱厚熜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如今已不在翰林院,这等阿谀奉承之话不必再说。”
高拱悄悄使了个眼色给俞大猷和戚继光,两人会过意来,赶紧表态说他们虽然是粗人,不懂得政治,却也知道新政利国利民,是天大的仁政,不但天下苍生颂圣之声不绝于耳,军中弟兄们闲暇之时谈及新政也是赞不绝口。那仇鸾逆贼说什么新政“乱祖宗之成法,毁国朝之根基”,不过为着一己之私利,蜀犬吠日越犬吠雪而已。那些宗室豪绅持强不法,恣意凌辱盘剥百姓,早就该收拾他们了,请皇上放心,京师营团军三万将士一定效死疆场,杀敌卫国,以报君父知遇之恩云云。
他们这样君臣奏对之时的套话与高拱方才所言如出一辙,当然不能让朱厚熜满意,阴沉着脸一直沉默不语,直到两人说到目前将士们每月都能按时支粮领饷,也不用到军官家中应付差役,受军官责打欺辱,将士们感怀圣恩,训练热情高涨,都决心以死报效家国之后,他才露出了笑脸,对全体军官说:“前元无道,太祖兴兵灭之,一承大统,逐蒙古诸部回蒙古,但其染指中原、南下牧马之心无一日不有。近年来,鞑靼虏贼更是屡屡犯我边境,往来剽掠,使我北边诸省田不得耕,民不得息,百姓死伤无数。如今又兴二十万大军大举入侵,自大同至京师沿途城池村镇想必难以保全,数十万百姓不死于虏贼之手,便要死于流亡道途之中,更与我天朝积下血海深仇。朕只想对你们说一句:血债血偿!”
静静聆听皇上讲话的几百名军官爆出响彻云霄的怒吼声:“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等到大家的情绪再一次平息下来,朱厚熜才又缓缓地说:“仇鸾逆贼献关降敌,鞑靼虏贼势必长驱直入,拱卫京师之重任便在你等身上。诸位将军,京城能否安然度过此劫,就看你们的了!”
俞大猷带头喊了一声:“誓死保家卫国!”
所有军官齐声吼道:“誓死保家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