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端、钱文义二人将其他卫所军布置在阵营最前面,将自己的部队部署在后,并不是想保存实力,而是担心他们顶不住鞑靼的冲击,便要将山东备倭军和河南卫所军作为生力军顶上去――两军经营团军训练过一段时日,战力有所提高,加之此前连番大胜,士气高涨,可作为防御的主力使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入战斗以挽回颓势。这样的用意与俞大猷、戚继光当时排兵布阵之时以山东、河南军抵挡鞑靼第一波冲击的想法几乎如出一辙,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各地卫所军竟如此不堪一击,防线在顷刻间就全面崩溃,根本无法组织起有序的撤退。
面对势无可挽的溃败,本应作为防御主力的山东备倭军和河南卫所军不得不履行了他们在今日大战中的第一项职能――督战队。
这一举动也是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一旦第一线的数万溃兵为了逃命而不畏军法,拢共不到两万人山东备倭军和河南卫所军根本弹压不住,甚至有可能与溃兵自相残杀,全部成为鞑靼骑兵口中的美食!
但是,在砍杀了几十上百个溃兵之后,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吼着说:“横竖是个死,不要让家族蒙羞获罪!”转身又朝着鞑靼骑兵冲了上去。
那些已被督战队的无情杀戮骇住的溃兵如梦初醒:是啊,即便抛开保家卫国的军人天职以及宁死不当逃卒的军人荣誉感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谈,既然无路可退,死在鞑子手中和死于督战队的刀下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意味着旌表、抚恤、荫袭;另一个却意味着全家被配戍边或卖为奴!他们只得出一声怒吼,转身迎战鞑靼骑兵。
明军并不缺士兵,最缺的是死战的精神,拼死一战,竟将鞑靼骑兵挡在了阵前。趁这个工夫,山东备倭军和河南卫所军又在阵营之后布设了第二道防线。
来自草原的鞑靼士兵的凶悍是从血液里**来的,他们以战斗为乐趣,天生的嗜血好杀,凶残野蛮,绝非明朝卫所军那些穿军装的农民可比,激烈地碰撞之中,两军战力的高下立刻显现了出来。大片大片的明军士兵被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鞑靼骑兵砍杀;而原本一直未动的鞑靼军左右两翼的骑兵也出动了,向着明军阵前压了过来。无论是宋子端、钱文义,还是普通的士卒,心中都清楚地认识到,全军覆灭只是个时间问题。
城外激烈的厮杀令城头上的营团军士卒眼中都喷出了火星,营团军前军统领曹闻道恳求俞大猷下令营团军出城增援,这么大的事情俞大猷也不敢私自决断,便派人去请示监军高拱。高拱闻讯之后嘱咐俞大猷不可轻举妄动,自己匆匆赶到皇宫请旨。
曹闻道一听就火了:“战事如此吃紧,等他请旨回来,城外的友军早就被鞑子杀光了!”说着,狠狠地将头盔掼在了地上。
“曹将军,我们是军人!”俞大猷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沉声说了一句。接着,转头对兵工总署军器局主事胡渭奇抱拳行礼:“胡大人,拜托了!”
营团军和御林军调回内城之后,为了以防万一,皇上命令将那十五门神龙炮也拉回了城中,十门安放在德胜门城头之上,方才鞑靼军进攻之时未及开炮,让鞑靼军顺利地攻到了德胜门守军的阵前,胡渭奇后悔得几乎要从城墙上跳下去,此刻见到鞑靼军两翼动了起来,便命炮手调转射向,一旦鞑靼军进入射程之内就开始猛烈的轰击。但他很清楚,仅有的这十门火炮究竟能给高突击的鞑靼骑兵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有天知道了,因此,对于俞大猷这样殷切的期望,他只能报以一声苦笑:“下官自当尽力而为。”
就在防守德胜门的士兵将要陷入绝望之中的时候,突然从鞑靼军营的西北一侧远远地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影,伴随着隐隐约约如同自天边传来的闷雷似的低沉响声:这是大队骑兵的马蹄声。
那片黑影越来越大,正疾弛向鞑靼的大营袭去!
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的俞大猷突然叫道:“是元敬!传我的军令,全军整军待命!”想了想,又说:“一齐给我喊:营团军戚将军杀过来了!”
听到城头上的喊声,宋子端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大喊道:“戚将军!戚将军增援我们来了!”
明军士兵精神为之一阵,都齐声喊道:“戚军门带着营团军增援我们来了!”
一时间,两军都是一阵骚动。对于明军来说,营团军连番大胜,两位主将俞大猷和戚继光如今已成为战神一般的人物,有他们在就让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对于鞑靼军来说,近三万袍泽丧生于德胜门前,已将这个名字塑成心头挥之不去的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