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得起!”朱厚?感慨地对张茂说:“一百五十年前,成祖文皇帝在此誓师,带着你先祖故老国丈张英南下靖难,我大明永乐盛世由此端;今日倾国王师南下平叛,朕却不能与你同行,真是遗憾啊!”
但凡统军大将,最烦最怕皇上御驾亲征,王驾在军中,于军旅行战并无半点裨益,反多方擎肘,哪有自家督率大军行事便宜、逍遥自在!但皇上近来在内外诸臣面前一再提起御驾亲征的话题,跃跃欲试之心已昭然若揭,张茂实在担心他在这最后的一刻改变了主意,忙说:“些许宵小逆天作乱,无需皇上以天威亲临。请皇上放心,老臣定能替皇上灭了他们。”
朱厚?环视诸位将帅,笑道:“哈哈,你与陈少傅两位都是世代忠良、满门英烈的军中硕勋,挑选的这些将领个个精通兵法战略,又兼弓马娴熟,都是一时之选,朕又怎会担心?倒是你们,”他看着张茂和陈世昌两人:“张老公帅和陈侯帅,朕为你们二位统军大帅的胡子担心啊!”
胡子?张茂怔怔地看看皇上,随即又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跟随在皇上身后的严嵩。严嵩有心要提示他,可是,皇上是指名与张茂与陈世昌两人说话,他又怎敢随意插嘴!
陈世昌虽与张茂一样,都是世代簪缨之家,也不好读书,但他却爱附庸风雅,府上养着一大群清客相公,平常听那些人纵谈古今,倒也长了一点学问,想了一想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忙对张茂说:“老公帅,皇上是说让我们从严整肃军纪,莫要纵兵扰民啊!”
张茂还是不明就里,问道:“江南百姓都是我大明的百姓、皇上的子民,我平叛军衔命南下,自然要遵行‘剿抚并举,以抚为重’的圣谕,加强军纪安定百姓。可这跟你我二人的胡子有什么关系?”
朱厚?和文武大臣都笑了起来,陈世昌也笑着对他说:“当年曹操率军出征,严令兵士不得扰民,违令者斩。可他的马受惊踏了民田,就自请受军法,被左右劝阻,割须代。皇上的意思是要我们也要象曹操那样正军规、肃军纪、严军法啊!”
“曹操?”张茂勃然大怒:“老夫知道,就是评话里的大奸臣!好你个陈世昌,你小子才要学曹操呢!”
陈世昌刚要解释,却见张茂跪了下来:“皇上三令五申提到军纪,老臣绝不敢违犯。但老臣世代都是大明的臣子,我张家的人一落地就只知道忠于皇上、忠于朝廷,绝不学曹操!”
朱厚?将张茂扶了起来:“张老公帅耿忠之心可昭日月啊!不过,曹操既能如此,我平叛大军乃是吊民伐罪的威武之师、仁义之师,就更应如此了!”
“老臣谨遵圣谕!”张茂起身之后,却瞪着皇上身后那些蟒袍玉带的内阁辅臣,示威似的扬起了拳头:“评话上说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我大明朝没有宰相,更不能出曹操这样的奸贼!谁要想当曹操,我张茂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替皇上将他诛灭!”
几位内阁学士都尴尬地干笑着,严嵩忙说:“吉时已到,请皇上移驾阅武厅,拜将出征。”
朱厚?又拉起了张茂的手:“走,张老公帅,朕为你誓师以壮行色!”
作为今日誓师仪式理所当然的主角,朱厚?被诸位文武大员簇拥着,笑容满面地登上了阅武厅。其实,在他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遗憾――这么重要的历史时刻,若是能象北京保卫战之时在德胜门下向营团军晓谕春秋大义、昭示抗战到底的决心那样,表一番激动人心、鼓舞士气的精彩演说,无论是日后为自己修《实录》,还是记诸史册,肯定能流芳千古。可是,那偌大的军校场里聚集了数十万将士和送行的官绅百姓,尽管没有人敢随意喧嚣,但因一俟誓师仪式完毕,平叛军就要从军校场直接开拔,每一位将士都是兵甲齐备,为了以防有人谋刺王驾,锦衣卫将阅武厅方圆十丈划为禁区,不许任何人接近。在没有麦克风的明朝,只怕他喊破了喉咙,站在最前排的平叛军将士也听不见皇上在说些什么,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这个有点天真的作秀想法。
按照礼部官员拟定的各项礼仪典范,朱厚?赐给平叛军监军吕芳天子剑和节钺;赐给平叛军主帅张茂虎符;赐给平叛军各军主将铠甲兵器。随后,随行的内侍送上一坛坛的美酒,君臣酌酒祭祀天地之后,朱厚?向张茂等平叛军将帅举起了手中的酒碗:“以倾国之师敌一隅,又有你们这些军中豪杰统兵,朕就不多说什么了,去吧!给朕把江南夺回来,朕等着你们回来过年!”
说完之后,他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劈手摔碎了手中的酒碗――这可不是官窑特为大内烧制的御用器皿,为了合乎壮怀激烈的誓师气氛,朱厚?命人换用了军中常见的粗瓷大碗,摔起来一点也不心疼,更象是当年看过的那些电影电视上敢死队出时送行的固定模式。
张茂也学着皇上的样子,将手中的酒碗掼在地上,豪情万丈地说:“区区蟊贼,何用等到过年!皇上且安心等着,老臣定能带着儿郎们回京城过中秋!”
“好气魄!”朱厚?说:“一言为定!中秋佳节,朕与满朝文武一边赏月,一边听你张老公帅的报捷奏疏!”</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