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种感觉,虽捷报上很多功劳属于别人,但三次出战流贼得胜,恐怕一切的事情都是眼前的年轻人操办。
“这样的种子真不多了。”他心中想。
同时杨河说的他倒也赞同,很多时候对战流贼东虏,官兵不是不能打,而是不想打,特别一些总兵老将级人物,麾下有骁勇家丁也舍不得拿出来用,只想保存实力。
“懂得忠义之人越少,多是官僚军头油条子。”
这是史可法为官多年的感觉,整个官场幕气沉沉,死水一片,文官贪财武将怕死。
想到这里,史可法低声吟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威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他低低吟着,旁边各人面色各异,基本上各官员都是面无表情,只有边上一些年轻幕僚现出热血沸腾的神情。
他们多是年轻有为的生员举人,投入史可法麾下,也是为了心中的抱负,非是升官发财,所以杨河这诗歌现世后,在一些年轻的读书人中非常流行。
当然,老不死的官员就麻木不仁了,整日蝇营狗苟,只为了争权夺利,多捞些钱,多玩两匹瘦马。
最后史可法看向杨河,正色道:“慎言,望你若你战诗所言:‘男儿应是重危行’,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
杨河施礼道:“下官谨记。”
他眼眸微垂,虽他有自己的计划节奏,不过对史可法此人,他还是有些敬重的。
公正廉洁,几乎没有私心,也满腔的报国之心。
只可惜性格能力上有缺陷,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更没有大事断然决定的能力。
这或许跟他的生平有关,一切都太顺了,少有挫折,这样遇到沉重压力的时候,就懵了。
所以杨河觉得,若史可法此人不进入决策层,只为执行者,或地方巡抚总督就很不错。
放错位置,被寄托太多希望酿成的悲剧。
……
最近姚康总在进言,让史可法借杨河再次大捷势头,设立邳海练总,管理邳州、睢宁、宿迁、海州、赣榆、沭阳这二州六县的乡兵之事。
如此便是有匪贼再次侵犯六县地界,亦可无忧,而杨河三次大捷,两次还是在野外得胜,也证明他是个合适的人选。
但史可法总在犹豫,虽圣上有旨,早让各地大练乡兵,但只捍卫本乡本土,不调往别地,一县管一县的乡兵,一州管一州的乡兵,彼此并无从属。
也就是说,州练总都管不到县练总头上,府练备也管不到州练总头上,他们的上官,分别是各自的知县、知州、知府。
从属一人,这事没有前例,史可法也担忧这样做后,对杨河是祸非福。
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嘉靖年就有状元沈坤,淮安人,因倭寇侵犯劫掠,当地官兵无用,愤而招募乡兵千人。
经过训练后,成为一只劲旅,当时成军,比戚继光组建戚家军还要早一年多。
然后数千倭寇又犯淮安,沈坤带乡兵迎战,大获全胜,斩首近千,并将倭寇尸体集中挖坑埋葬,上面筑高墩,称之为“埋倭山”。
作为状元,沈坤当时身先士卒,并一箭射中一个倭酋,可称文武双全,而他的兵马,也被百姓称之为状元兵,威镇敌酋。
有状元兵在,倭寇不敢再犯淮安。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群起攻击,弹劾他“私自团练乡勇,图谋背叛朝廷”,最后被下狱,在狱中枉死。
史可法担忧杨河未来也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且只在本州本县还好,涉及临近州县,这牵涉就大了,如他任邳州练总,节制他的是邳州知州,若任邳海练总,是邳州知州管他,还是海州知州管他?
若专门调一个人过来节制,邳海各地官员同意不同意?
毕竟编练乡兵,用的可是他们各地的钱粮。
史可法总在不断的犹豫,衡量,他还是希望各方能妥贴一些。
不过让杨河节制睢宁与宿迁二县乡兵,这点是史可法在考虑的。
有好消息传来,睢宁知县高岐凤,就愿意睢宁县的乡兵归新任邳州练总杨河节制。
同时他也要看看这年轻人的成色,看他能否胜任。
他就道:“青山贼虽败,然有残贼逃窜各处,他们虽不敢侵犯漕运,然不时骚扰邳州境,甚至海州境。若你上任州练总后,该如何应对这些青山残匪?”
杨河道:“回督臣,其实下官以为,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最好是找到他们老巢,一举剿灭。”
他看看各人脸色,显然都是为难,毕竟这些青山残贼躲在沂蒙山,那是山东巡抚的地界,这协调上,就不是简单的事。
虽到时他懒得管这个,直接攻入老巢,但此时还是要说:“若是二地协调比较难,那只有守了。贼以走为业,但邳州河网湖泊密布,贼就算马队来犯,能走的地方亦不多。只需以一些乡兵为监视,守住要点,再大队人马戒备,抓住时机,重创贼寇。几次之后,流贼肯定不敢再犯我邳州。”
史可法点头,这个策略是得当的,他麾下幕僚建议,差不多也是如此。
当然,这个建议也有前提,当地乡兵较为悍勇。
他沉吟道:“若宿迁这边,你该如何布置?”
杨河先道:“宿迁乡兵,是归下官直接指挥吗?”
旁边众人都是看来,特别两个官员,立时目光炯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