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鞑子身体一颤,却没有铳响,这自生手铳钢力不足,方才却没有打着火。
“滚驴熊的。”乔振秀哭骂,又拨下击锤,对那鞑子扣动板机。
那鞑子身体一颤,又没有铳响,这鞑子脸皮抽动,脸上浮现出了狰狞。
乔振秀又拨下击锤,大吼:“死鞑子,死吧!”
刚举起铳,忽忽的风声传来,一把飞斧从后方一追近的鞑子手中投出,急速旋转着,就切在了乔振秀的脖子上。
脖间的血一下喷洒出来,乔振秀瞪大眼睛,嘴里涌出血沫,轰的一声,他高举的自生手铳鸣响,黑火药燃烧的火光化作滚滚浓烟,铳弹击中树枝,大片的积雪洒落下来。
……
“史兄弟,冯哥儿,这次怕逃不了了。”一颗柏树后,丘呜泰喘着气对身旁的史舜胤与冯遇圣道,“十八个出哨的兄弟,只余我们三个,是我将兄弟们带入险境,丘某有愧。”
此时他们位于布袋山靠西北方向,因后路被抄,他们只得往西北逃。追击搏杀中,丘呜泰、史舜胤二人也不可避免的受了伤,丘呜泰被劈了一斧,史舜胤被射中一箭,还有大小的伤口不等。
搏战中不觉得,此时略一喘息,二人均觉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似乎火焰灼伤般,加上天气酷寒,二人均觉体力动作在飞快的下降迟缓。
不过冯遇圣倒幸运,大伤口一处没有,只左臂被一根月牙披箭带过,破了一些皮肉。
史舜胤依然平静,说道:“也不怪丘爷,想来我们未上山时,鞑子就发现了,设下了伏击。”
冯遇圣也含泪道:“不怪丘爷,都是鞑子狡诈。”
丘呜泰点头,看向东南那边,隐隐又现出追兵红色的盔甲身影,喃喃道:“逃不了就不逃,老子就算死,也要拉几个鞑子垫背。”
史舜胤也嘿嘿而笑:“这些骚鞑子,欺我鲁地无男儿?”
二人哈哈一笑,都是心意相通,丘呜泰看向冯遇圣道:“冯哥儿,你往西北逃,那边山势虽险,未必没有生路。”
冯遇圣还在犹豫,丘呜泰喝道:“快走!”
他微笑道:“遇圣,遇圣,就看你的命数,能不能配上你的名字了。”
冯遇圣含泪离去,看他离去的身影,丘呜泰与史舜胤并肩而立,神情平淡,二人从军十几年,生死早看淡了,不过死罢了,他们死人堆里爬出来,早活够了。
不过不知为什么,这时丘呜泰心中却浮现一个女人的身影,那是他的新婚妻子。他有过很多女人,然快四十岁了,回到沂州才成的亲,妻室畏他,敬他,一直对他唯唯诺诺。
丘呜泰却一直对她不以为然,也无所谓爱恋,只要她能生个儿子,传他丘家香火便好。昨日出哨前,他的妻子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说,他却觉得不耐烦。此刻想起来,竟有些后悔,或许,自己该听听她要说什么。
动静传来,几个镶红旗马甲的身影隐现树后,二人相视一眼,丘呜泰笑道:“史爷,杀鞑子!”
史舜胤笑道:“丘爷,杀鞑子!”
二人大喝:“杀鞑子!”
他们有过命交情,我救过你性命,你救过我性命,相互间也默契。二人一手持旁牌,一手持铁锤、熟铜锏兵器,势如疯虎的杀入镶红旗马甲群中,短兵相接,惨烈搏杀。
史舜胤铁锤挥舞,砸得一个镶红旗马甲肩背碎裂,又砸得一个马甲鲜血狂喷,他被劈了好几刀,又挨了一记斧头,一记铁鞭,最后被虎枪刺入。
他吼叫着,不管不顾,就抓住那个使铁鞭的马甲,用力抠他的眼睛,用脑袋拼命撞他的头。最后史舜胤死去,这马甲脑袋也被撞得碎裂,两个眼珠被活活掏出来,脑浆流了满地。临死时,这马甲脸容上还残留着无比的恐惧。
丘呜泰的熟铜锏挥舞,也击打得几个鞑子吐血,一个马甲的手臂更被他活活打断,他血染半身,处处伤痕,见史舜胤战死,他哈哈大笑:“好兄弟,丘某就下来陪你,也带一个鞑子走!”
他闪到一颗树后,一个持短柄斧的马甲怒吼着追去,然刚转到树后,这马甲的神情就呆滞了。
丘呜泰手上持着一颗万人敌,此时引线滋滋燃烧着,火花喷溅,他持着万人敌,就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这镶红旗马甲喉结急速的上下滚动,他猛然一声叫,就要举步逃跑。丘呜泰一把抱住他,死死的抱紧,哈哈大笑:“骚鞑子,你也知道怕?养汉的娘们,一起死吧!”
轰的一声巨响,汹涌的硝烟弥漫开来,伴着纷飞的兵器、肢体、还有血水。
……
冯遇圣猛然顿住,他的眼泪流下来:“丘爷,史爷。”
此时他逃到布袋山的西北处,这边都是陡峭的坡壁,他顺着坡壁旁走,想找一处下脚的地方。
听到万人敌的爆炸声,他知道丘爷、史爷已经……十八个出哨的兄弟,只余他一个,怎么办?
他心乱如麻,又知道不能辜负丘爷等人期望,一定要逃出生天。
他看坡壁下不远是一条冰河,对面是树木山岭,正犹豫是否要攀爬下去,猛然动静传来,冯遇圣心一颤,就见五六个镶红旗鞑子从树林出来,弯弓搭箭,对准了他,并三面包抄过来。
冯遇圣一颗心直凉了下去,他知道这些鞑子不射箭,是要抓个活口。又看他们残忍的神情,那全身上下的野蛮气息,他的身体更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又听沉重的脚步响起,一个盔上黑缨,背后有小旗,甲胄鼓鼓囊囊的鞑子从林中出来,他的靰鞡鞋踏在厚厚的积雪上,脚步沉重,一步步似踏在冯遇圣的心口。
这鞑子手持大梢鞑弓,走到冯遇圣不远处,慢条斯理的打量他,就如看一个猎物小兔。
冯遇圣看他两撇鼠须,脸上厚厚的羊油,双目狡诈凶残,毒蛇似的,更是身体哆嗦得如同寒风中的树叶。
这鞑子轻蔑的笑了笑,用生硬的汉语道:“南蛮,跪下,爬过来。”
周边的镶红旗马甲都是狂笑起来,他们盯着冯遇圣,神情嗜血又带着戏谑。冯遇圣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脑中闪过丘呜泰、史舜胤等人身影,他猛然气血上涌,喝道:“俺跪你个答答,养汉的娘们,一起死!”
他疯狂扑向南侧的一个镶红旗马甲,那马甲早松弓弦,弓不及张开,冯遇圣此举兔起鹘落,他也根本没反应过来。
一个已落入网中的无害猎物竟然会翻盘?不说他,在场几个镶红旗鞑子也人人意想不到。
就听一声惨叫,这镶红旗马甲就被冯遇圣冲抱下坡壁,二人在坡上翻滚,一路带起了山石与积雪无数。
众马甲大惊,探头去看,就见两人从坡壁一直滚到冰河边,两个身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分得拨什库狂怒的大吼,想从坡壁下去,又无路下山,他们一身重甲,这种陡峭的坡壁也攀爬不下去。
猛然分得拨什库的喊声顿住,那个明军哨探竟没有死,他的身影动一下,挣扎几下,竟爬了起来。他跑了几步,竟又回头了,他竟抽出斧头,将那冲抱下去的马甲头颅砍下来了。
坡壁上的镶红旗鞑子皆是怒吼,他们张弓撘箭,拼命朝冯遇圣射箭。但这百多步距离,不说他们,连那分得拨什库都没有把握,就眼睁睁看着那明军哨探砍下头颅,跨过冰河。
“丘爷、史爷,还有众兄弟,俺也砍一个鞑子脑袋了,俺为你们报仇了!”
冯遇圣满身的残雪,头发散乱,身上脸上到处是碰撞刮伤的痕迹。他一瘸一拐,一手提斧头,一手提人头,一路鲜血淋漓的,就拼命跑过冰河。摔倒了,就爬起,又摔倒,又爬起。
他心中快美,畅快淋漓,在坡壁上众鞑子恶狼似的嚎叫怒吼中,拼命跨过冰河,逃进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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