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再见见克拉丽丝。”
汉尼拔·莱克特步入嘉莉的卧室时, 她说道。
昏黄的日光洒在地面, 还有少女赤|裸的脚踝上。嘉莉一身深紫连衣裙, 裙摆在膝盖处来回摇晃,她没穿鞋, 双脚踩过厚重的地毯, 走到缝纫机边。
这是上次出门时为她购置的机器, 连带着还有嘉莉点名需要的布料。
她拿起搭在机器边的料子,轻轻凑到脸前, 像是深嗅也像是碰触。白色的布垂在嘉莉的胸前, 映衬着她衣裙的紫色更加显眼。
紫色是米莎喜欢的颜色。
那一刻, 嘉莉宛若察觉到汉尼拔的情绪般抬起眼, 碧蓝瞳孔里的坦荡与平静几乎使得他心生愠怒。
“这儿没有镣铐也没有牢笼,”汉尼拔说,“你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是啊,我是自由的。”
是的,你是自由的。
离开巴尔的摩后, 连仅剩无几的物理拘束都不复存在。
尽管重聚之后的他们,好像延续了七年前的生活。嘉莉还是恨不得无时不刻都停留在他的身侧, 甚至到了拒绝与旁人交谈的地步。
有你就好了呀, 我为什么要回应陌生人的话语——她对他解释。仿佛完全沉溺于自身的世界里、梦境中,毋须睁眼,毋须清醒,好像现世的是非生死与她再无关联。
七年前的汉尼拔·莱克特便是如此构思的。那副美好的情景,至今仍悬挂在记忆宫殿的书房高处, 在正对着座椅的壁画上。
壁画之中的少女如同胎儿般蜷缩着,金发散开,不缕。她微微阖着眼,表情幸福又纯真。她怀抱着同样金发的婴孩,不辨性别也看不清面目,圆润的脸蛋紧贴她稚嫩的乳|房之上。
他能够给她想要的一切,她亦承载着他最为珍贵的情感与思绪。
就像是现在一样,汉尼拔编织一张漂亮的网给她,让她在其中沉思,庸庸大众的目光与流言再也不会侵蚀她。作为回报,她全身心的依赖他,爱慕他,以情人的方式,以学生的方式,以……亲人的方式。
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
为了摆脱他的构想,嘉莉早在七年前便转身离开。她为自己找到了一根与现实联结的绳索。
克拉丽丝·史达琳。
嘉莉越是顺从,汉尼拔越是摸不清她的想法。
维持着昔日的轨迹,是想在表象崩裂之前制造些值得回味的记忆,还是试图为她的朋友争取更多时间?
“只要我愿意,”嘉莉捧着布料,缓缓开口,“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随时随地,不论何方。”
“但我的归处是你的身畔,汉尼拔。”
汉尼拔微微低了低头,他没立刻回应,而是坐到了房间另外一侧的扶手椅上。
扶手椅挨着窗子,光线很好。不坐在秋千上时嘉莉喜欢坐在这儿读书,他的脚边放着一盆欧石楠和一本维克多·雨果的诗集——显然在嘉莉眼里,大文豪的精神世界可要比拿破仑的丰功伟绩更具有吸引力。
“你明明知道,嘉莉,”他一声叹息,声线低沉,“你的归处早已不在我的身畔了。”
她的双手一顿。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她没看他,金色的长发垂在肩头,遮住了嘉莉的视线。
“因为我拥有完整的思想,”良久之后她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便失去了拥有你的资格吗?”
“因为你拥有完整的思想,便不能屈居于别人的世界中,做一个无关紧要的陪衬——”
“——我能,汉尼拔,我能。”
嘉莉急切地转过头,她抛下了手中的布料。
“我的思想与你的世界,这并不冲突呀,汉尼拔。”
白色的布随着她激动的动作飘落在地,嘉莉的双眼里浮现出汉尼拔熟悉不已的激动神情。她迈开步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在你身边,我从来不觉得无关紧要,陪伴着你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我的呼吸与心跳才重新找回意义。”
她轻轻俯身,伸出手,抚向汉尼拔的脸侧。
“当年的你说过,唯独完整的我才能让你满意。我做到了,然而你却因此而喟叹不已。为什么呀,汉尼拔?”
“我为你的蜕变而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