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明白荀谌为什么一定要邀请自己往冀州去,因为自己如今的地位非常重要,也非常微妙,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左右徐州的政局。首先,自己是曹家的女婿,通过婚礼之前的连番拉拢,如今曹家在州内的势力就如日中天,只要笼络住了自己,就等于笼络住了曹家,笼络住了大半个徐州的士大夫阶层。
其次,自己是陈登的妻堂兄,而且对陈登的影响力要绝对超过另外几个正牌舅子,如今陈登一跃而成为陶谦驾前第一宠臣,那么通过自己就可以笼络住陈登,进而直接影响陶谦的决策。
其三,自己是曹氏、陈登连接曹操的纽带,徐州想要依附于旁的势力,此际只有两个备选,一是曹操,二是袁绍。只要能够笼络住自己,自然就断绝了徐州附曹的可能性,到那时候,徐州除了依附袁绍,又还能去靠拢谁呢?
他提出要一次性面见冀州君臣,荀谌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按照荀谌的想法,反正很多人都会想来说服是勋的,与其添油战术,不如密集轰炸。只是根据陈登为是勋的谋划,把冀州群臣都聚集到一块儿,其实还有别的用意……
翌日,是勋和荀谌同车离开了郯县,北上前往冀州。车行不远,荀谌就开口套话:“吾弟在兖州,常有书信往来,备言州中人物,说是宏辅为人中龙凤,有安邦定国之大才。此番相见,此言不虚也。”
是勋心说你给我戴高帽子干嘛?老子可不领情。他淡淡地一笑:“文若亦常与勋论及冀州人士。听闻他昔日曾往冀州面见过袁将军。有诸?”
荀谌说有——“那是初平二年之事,吾本仕于故冀州牧韩公(韩馥)。因荐弟于韩公,但当文若到时,冀州已属袁将军……”
是勋不等荀谌说完,就故意打断了他的话头:“勋闻袁将军待文若以上宾之礼,且非独友若先生,同郡辛仲治(辛评)、郭公则(郭图)尽皆仕于袁将军。然文若终于弃之而走,往东郡仕于我主曹兖州——友若先生以为令弟的识见如何?”
荀谌听了这话,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人各有志。虽兄弟亦不可相强也。”
是勋“哈哈”大笑:“文若亦尝与勋言及冀州人物,不知友若先生可欲听闻否?”
荀谌说想听,你说吧。于是是勋就掰着手指头,逐一道来:“友若先生为文若尊兄,自然不肯妄言。此外,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逄纪果而自用……不识果然否?”
以上四句评价,其实不是是勋听荀彧说的,而是后来官渡之战前,荀彧为曹操打气时候说的话,被史书记录在册。是勋上一世就背熟了,如今掏出来故意寒碜荀谌。其实史书上还记载着荀彧说过,袁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迟重少决,失在后机”之类的话。但这就不能当面跟荀谌说了——当人面骂他的同僚,顶多不开心。而且说不定反而有点儿小窃喜,当人面骂他老板,那后果就很严重啦。
果然荀谌听了是勋的话,面色略略一霁:“人非圣贤,安能无过?昔吴起杀妻求将,卒能为魏、楚干城,陈平盗嫂受金,卒辅高祖成帝王之业,身为一代贤相。用人但取其长而遏其短,此正见袁将军不以小过罪人,而能包容四海之心胸也。”
“哦,取其长而遏其短,”是勋不禁笑道,“未知许攸贪赃、审配专断,此短可真有所遏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