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见是勋望向自己,赶紧拱手作揖,是勋也还礼,问:“卿即诸葛子瑜?”诸葛瑾连忙道了声“是”,然后说:“小人枯坐良久,终于得见侍中,不胜之喜。”是勋疑惑地瞥了一眼鱼他,鱼他低声道:“诸葛先生午后便来啦。”
“既如此,可曾用过膳食?”
诸葛瑾垂着眼睑,老实地答道:“尚未。”是勋一皱眉毛,怒斥鱼他:“如何不准备酒饭,这是我家的待客之道吗?!”
鱼他跟他主仆多年,早就熟悉了主人的脾性,明白什么时候是真发火儿,什么时候是发火儿给别人瞧的——比方说这次——于是赶紧躬身作揖:“是小人的疏忽,这便去准备酒菜,款待诸葛先生。”
诸葛瑾急忙摆手推辞:“不必了……”是勋朝他微微一笑:“某先去更衣,卿且堂上用膳,稍待某便前来相陪。”
堂堂侍中,见了面二话不说先赏饭,然后还要“前来相陪”,诸葛瑾真是受宠若惊啊。他心说我有那么大面子吗?还是正如老二所说,当日是侍中——哦,那时候还是是从事来着——确实挺看好他,还打算直接带他去兖州就学,而我是沾了老二的光啦?
他这点儿猜得真没错,确实是沾了他二弟诸葛亮的光,否则以今时今日的身份差别,是勋就未必会对他那么客气——原本历史上的江东群臣,除了周瑜、鲁肃、张昭三个,还真未必有谁能让如今的是勋折节下交。
哦,纯武将暂且不计在内,否则的话——甘兴霸若来了,是宏辅大概也是会主动凑上去的。
是勋先奔了后堂更衣,鱼他则把诸葛瑾让到堂上去,吩咐奴仆赶紧给置办酒食。时候不大,这边儿食案才刚端上来,是勋就穿一身便装出现了,先朝诸葛瑾略施一礼,然后在主位坐下。
诸葛瑾开口就是:“冒昧来拜,还请侍中勿罪。”是勋心说这种套话你就不必要说啦:“请先用饭,某已吃过,便以水相陪了。”他瞧着诸葛瑾的神情有些拘谨,便开始询问对方家中的一些情况:“青州琅邪,某是去过的,卿兄弟后居襄阳,某也去过……”他本是八卦高手、套话专家,诸葛瑾还没吃完饭呢,其来意就被探了个底儿掉。
原来那年是勋奉命出使荆州,在襄阳学宫内见到少年诸葛亮,勉励了几句,诸葛亮回去就跟叔父诸葛玄,还有兄长诸葛瑾说啊,说这位兖州的是从事果有真才实学,我若长大,必去访其求教。完了又建议,说我年岁还小,若欲千里跋涉,叔父定然不允,不如大兄你先去兖州投在是从事门下吧。
诸葛瑾闻言就笑,说汝得见彼人,我却未曾得见,汝觉彼人有才,我却觉得未必——传闻他在学宫所言,徒逞口舌之利耳,如此纵横家的手段,你合适学,我向来木讷,却未必合适。
本来话就说到这儿了,倘若天下局势不继续向前发展,或许诸葛兄弟跟是勋之间要很久以后才会产生交集。然而自从是勋打青州迎来了郑玄,请天子聘五经博士,重开太学以后,天下有志于学的士人莫不心向许都,消息传到荆州,诸葛瑾也不禁跃跃欲试起来。于是他去央告叔父诸葛玄,说我想去许昌上太学,不知道叔父能否相助?
汉代还没有考试制度,上从官员的出仕,下到太学生的资格,基本上都得靠“荐举”,也就是地方官员或者朝廷大员向朝廷和各级衙门推荐。至于太学生,按旧规是由地方官选拔,公车送入京中,或者直接由太常指定。因此诸葛玄就皱着眉头答复侄子:“吾闻朝廷新开太学,诏书到时,刘牧却未荐一人前往,如何肯荐汝?而今朝中之王太常(王绛),吾亦从无往来,无可相荐啊。”
诸葛瑾告诉诸葛玄,传言说如今的规矩有所改变。因为天下动荡,很多地区都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所以做官也好,做太学生也罢,靠老规矩是选不上几个人来的,朝廷因而下旨,二千石以上皆可举荐太学生——如今太学里一半儿学生就都是郑门弟子,理论上可算是大司农郑玄所荐。
因而诸葛瑾就问了:“叔父及先父昔日相识,可有官居二千石的,可以荐举小侄么?”
诸葛兄弟的父亲诸葛珪,官至泰山郡丞,叔父诸葛玄则官至豫章郡守,照理说不应该不认识个把二千石——要是诸葛玄还在郡守任上,他自己就能推荐侄子。可是朝廷多年动荡,高官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诸葛玄绞尽脑汁,也就光想起一个故友樊普在都中做官,而且还不到二千石。
诸葛亮在旁边出主意,说我昔日所言那位是从事,据说如今仕朝为议郎(他这消息滞后,其实这时候是勋已经是少府丞了),乃曹司空的心腹之人,要是他肯帮忙,请司空推荐于你,那不是很光彩吗?诸葛瑾说开玩笑,人家跟你又没啥交情,不过一面之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