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葭一愣,眼见旁人的目光朝她看过来了,连忙解释道:“只是昨夜没睡好,公主勿要乱猜!”
田蕤年纪虽小,却是看得很开,摇头晃脑地说道:“知好色而慕少艾,男女皆有,就算阿姊有了心上人,又有什么好羞耻的。”
“知好色则慕少艾”语出孟子,全句为“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意思是人在小的时候,心里是倾慕父母的;到了长大后,知道男女之情了,则会恋慕年轻美貌的人。这也是齐国人看待少男少女相互产生好感的态度,并不会刻意鼓励,也不会极力阻止,贵族圈子里也如此,每逢春夏踏青狩猎,齐国的贵族男女一同邀约出游实属平常。
田葭不动声色地否定了,她强作镇定,不过心里却扑通乱跳,因为她觉得,或许是被三公主猜对了,自己正被那首情诗和长安君的心意弄得六神无主。
田蕤没察觉她的惊慌,自顾自地向她说着自己发现的小秘密:“这几日,可有不少宗女在为一位中意的君子制作香囊呢,为此还争斗不休,厮打起来!”
屈原《山鬼》里有言,折芳馨兮遗所思,在他的楚辞中,可以看到了一个个神秘的身影,湘君、山鬼……都曾经怀抱香花,等待情人。
用芳香的花草作为礼物送给恋人,是战国之世最固定的传情方式,不过因为新鲜的香草不容易保存,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是把阴干的香草盛在以精美的绮做成,绣着雅丽的花纹的丝袋里,做成香囊,送给心上人。
把这样一个带着自己体温的芳香饰物送给心中人,让他们系在衣带上,或放在胸前、怀中,用香气亲近着爱人的肌肤。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深情的举动吗?
田葭曾经对这事毫无兴趣,认为是幼稚少女才会做的事,现在则不由思虑乱飞,眼前浮现出长安君的模样,顿时脸颊绯红,连忙掩饰地问道:“不知是哪位君子,能得到宗女们一致喜爱?”
“当然是那据说马上要归国的长安君了!”田蕤笑容嫣然,殊不知却刺到了田葭的心。
“宗女们仰慕长安君?”田葭努力让自己声音不要沙哑,故意道:“不过是一不通武艺的外国孺子,体格弱质,比他好的人,放眼临淄能找到许多,为何宗女们偏偏喜爱他?”
“阿姊眼光太高了。”田蕤掰着指头,慢慢数起长安君的好处来……
“出身高贵,乃赵国公子,又受赵国太后宠爱,赏赐钱帛领地无数,出手阔绰大方。”
“博学多闻,来到临淄数月,名动稷下学宫,连荀子、邹子这些的德高望重的先生都对他侧目,往后一定不会是无权无势之辈。”
“长安君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宗女们既见佳君子,云胡不喜?故而乍闻长安君要离开齐国,宗女们都很不舍,纷纷做了香囊,要去送给长安君,想要得到与他话别一诉衷肠的机会。”
田葭不知为何,别人在这夸长安君时,她竟有些得意,又有点生气,不由问道:“寤寐求之,求之得否?”
田蕤摇了摇头,凑到她耳边说道:“这几日有好几位宗女派人去质子府送信物香囊,却都被长安君拒绝,阿姊猜长安君怎么答复她们?”
“如何答复?”田葭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这是一向觉得自己与普通宗女不同的她,头一次主动倾听少女八卦。
“长安君说,女亦如云,匪我思存……众宗女这才无功而返,神色黯然,还有不死心的连送三次,但都被长安君礼貌回绝。”
这时候那些失败的人气不过,反而相互敌对起来,都说长安君中意的是自己。
田蕤皱起了眉,在那猜测道:“能让长安君思存者,究竟是哪家淑女呢?”
田葭却早已知晓了答案,不知为何,在得知长安君回绝了其他宗女的香囊和情意时,竟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心里甜丝丝的……
在经过这件事后,她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改变,是夜,当田葭从宫里回到安平君府后,便屏退下人,再度翻出那竹鸢所传帛书。
在那首《凤求凰》后面,还附着一个请求。
“秋社日,淑女可愿同游于临淄庄岳之间否?”
窗扉上的光映照出她那摇坠的倩影,时而抬头,时而垂首,时而起身踱步,时而躺倒榻上辗转反侧,最后终于捏了捏拳头,独自一人磨好墨,咬着唇,红着脸,在自己的手巾上写下了考虑许久的回答。
“如君之言,秋以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