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急行军,赶回河静。准备整饬纪律,刑房、执法处做好行刑诸事之备。沿途各村镇,只需供应饮食住宿即可,不再观看各地事务!但是,汝等所作所为,自思自量!”
看着这道充满了杀机的滚单,将军府的诸位高层们有些莫名其妙,多年以来,守汉杀人不少,但是大多数是对外征伐所杀,对于内部,大家仔细想想,似乎还没有过杀戮的记录。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主公?”
怀着莫大的疑惑,一干人等到了李守汉的归来。
行军队列中,虽然已经过去了数日,李守汉依旧是隐隐中面带怒气和杀机。随行的两哨近卫,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了主公,把无上雷霆之怒引导自己身上。
队列的后面,几个执法处的兵士,监押着一名身穿青黑色长袍的人,此人虽然面色委顿,却一脸的桀骜不驯。
青黑色袍服,是阮家的官吏们习惯穿着的服色,守汉的部下们受此影响,也是入乡随俗,村镇长们都是身着一身青黑色长袍,当然下地时除外。
“想必便是此人了!”
果然,守汉回到河静的第二天,便召集文武会议。
“我此番从芽庄北上,巡视沿途各镇各屯堡,到处的景象都是十分令人欣慰,只有此人!该杀!”
冯清烨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名镇长,却是依稀有些印象,仿佛是个福建垦民头目,当年收复会安顺化等地后,便派遣他做了会安附近美森谷镇的镇长,自己亦曾经同他谈过几次话,觉得此人颇为干练,也是个肯吃苦的人物,不想却如何惹了主公,要面临杀头之祸?
“那一日,我们本来是前往会安,准备从会安上船,前往顺化,渡灵江北上,主公听说会安附近有昔日占城国遗迹,便想去访古。便给美森谷镇下了公文,要他们安排人马食宿,公文中言明,不得铺张,不得扰民。”随行的亲兵头目莫钰替守汉介绍往来经过。
“不料想,在美森谷访古之后,到了主公用饭的时候,这厮,”莫钰点指着那跪在地上的镇长,“竟然给主公上了一盘龙须菜!”
“陈庆华,你抬起头来,你给列位大人讲讲,你那龙须菜是如何做的!?”守汉的声音清晰,低沉,但是如同从万年寒冰洞中飘出来的一般,听得众人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在主公身边多年,也不曾听到过主公有如此的反应,看来,此人确实是触到了逆鳞。但不知那龙须菜是何物?
“那龙须菜,乃是用鱼塘中放养的鲤鱼须子制成,每条鲤鱼不过两条须子,这一盘龙须菜,便用了六百多条鲤鱼!”陈庆华倒也豪爽,一口承认。
“列位大人,我事前已经说过,不得铺张,不得扰民,可是这厮,却视我的公文如无物,大肆铺张浪费,行此奢靡之事!此风断不可张!”
守汉高坐在帅案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而且,我每过一村镇,随行兵马的饮食草料住宿,均由内库负担,未曾耗费一丝一毫的民脂民膏,陈庆华,我来问你,这一盘龙须菜,该如何作价?你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处置?!”
“这个!?。。。。。。”陈庆华还在那里有些嗫喏,守汉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处置决定。
“为了以儆效尤,杜绝各地的奢靡之风蔓延,来人,行文书,将陈庆华,斩首示众!”
“不!”
“不可!”
几乎是同时,陈庆华和冯清烨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我有何罪?要杀我的头?”陈庆华努力的挣扎着,试图挣脱两名近卫营士兵的束缚,他们正拼尽全力按着陈庆华。“我不过是为了表达全镇百姓对于主公的爱戴,将鱼塘里的鱼捞了出来,割掉了鲤鱼须子给主公做了菜,你们可以去美森谷镇上去打听一下,那一日我陈庆华可曾多吃了一口鱼?!所有的六百多条鲤鱼,全都是按照分量给各家各户分吃了,各处民户还在感念主公的恩德,赏赐了鱼给大家吃!”
“主公,此人有错,但是似乎从情节看来,不曾有罪,即便是要处分,也不可以杀头啊!须知,不可不教而诛,不可法外杀人啊!”冯清烨从技术层面为陈庆华辩解,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和自己手下的百姓对于李守汉的感情,而做出了一些出格举动的人。有错,但是无罪。
“毕竟他没有贪污,也没有将这几百条鱼据为己有。”旁边的凌正作为工房的主事开口为陈庆华辩解。
“冯先生,诸位,话不是这样讲的!”守汉依旧面色如水,但是,细心的李沛霖已经发现,不是一开始的时候那种连刀都砍不进去的表情了。
“我听人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当年纣王初登基时也是一位有为的君主,但是,后来,有人送了他一双金筷子,他欣然收下,但是,有了金筷子便要有金调羹,有了金制餐具,便不好再吃粗粝的饭菜,桌上摆着龙肝凤胆,便不好再住茅屋草舍,于是,修鹿台,建摘星楼,大肆征发民夫,搜罗钱财。遂有殷商之亡。为了防止我南中也出现类似的事情,这奢靡之风,便要从今日起,从萌芽起,绝了!”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无法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