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今天出城赏景,靖安王世子殿下赵珣亲自送到襄樊城门,上了钓鱼台目送远去,这才只带了一名扈从,曲折绕到了金玉满堂藏佳人的私宅,这栋私宅里除了那只金丝雀,只有一名丫鬟和两名老嬷嬷,再无闲人,更没有半个男子,赵珣推门而入,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这里远不如靖安王府恢宏气派,只是两进的院落,但在世子眼中,却是好不容易寻觅到的人间仙境,那座规矩森严的王府,那个供奉地藏王菩萨的佛堂,一花一草,一砖一瓦,都透着股他越是年长越是无法忍受的阴气,让人窒息,那个至亲男人,更是心机深沉到连做儿子的赵珣都不敢揣度,赵珣怨恨这个男人当年为何没有痛下杀手,坐上龙椅穿上龙袍,更畏惧这个男人吃斋念佛转珠时的沉默背影,可最让世子殿下揪心的,却是这个男人为何娶了她回来,娶回来又不知疼惜,夫妻相处竟是相敬如冰,有事甚至相敬如兵,真是天大的讽刺。
赵珣深呼吸一口小院独有的清新气息,这里摆满了兰花,这花儿是她最爱的,这个贵为王妃但连相国巷妓女都不如女人,一年中只有两次出城机会,都是去看那一片芦苇荡,春看嫩芦绿芽拥簇,秋看老芦风起如飞雪,裴南苇裴南苇,只是名字中带了个苇字,便喜欢去看那最无趣乏味最飘零柔弱的芦苇了吗?
被世子殿下小猫小狗一般养在院中的女子自打第一天进来,就被剥去了名字,赵珣当然喜欢她羊脂暖玉一般的身体,抱在怀中便有冬暖夏凉的韵味,但真正打心眼痴迷癫狂的,只是她的神态,像此刻赵珣见到她后毕恭毕敬说到珣儿给请安来了,她仅是端着架子轻轻冷哼一声,赵珣的骨头立马就轻了几两,太像了。赵珣露出一脸狞笑,骂道婊子养的裴南苇,让你跟本世子装清高!然后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撕碎她与那个裴南苇如出一辙的衣裳,抱去内宅大床上,狠狠鞭挞,云雨过后,赵珣恢复常态,躺在床上眯眼享受着伪王妃的揉捏肩膀,遗憾道:“皮肤与身段还是差了点,平时说话嗓音已经几可乱真,可一旦到了床上,终归还是美中不足,下次注意些,若下趟临幸,你还是这般露馅……”
坐于床上的女子用鼻音娇腻嗯了一声。赵珣抬头瞥了一眼,一把抓住她的柔顺青丝,将她的头按在胯下,阴鸷暴戾道:“好苇儿,本世子想你的小嘴儿都要想疯了!”
两番肢体交缠的欢愉,赵珣披了一件外袍径直躺在房外檐下的檀木地板上,安静望着一串无风不动的风铃,此时的靖安王世子倒真是像个温良公子,与世无争,与人无害,气质儒雅,伪王妃蹲跪在赵珣身边,陪着这位疯子一起看风铃。其实赵珣安静无语时,是一个相当惹人亲近的年轻男子,她见他怔怔出神,才有机会去打量那张据说与靖安王有九分相似的俊美脸孔。赵珣盯着由一串碎玉片子缀成的雅致风铃,柔声笑道:“好看吗?她这辈子是不会这般看我一眼的,她连我父王都瞧不上眼,更别说我这个连一个世袭罔替都没有的世子了。”
靖安王世子殿下闭上眼睛呢喃道:“真羡慕那些百姓人家啊。”
赵珣走了,临走前扇了她一耳光,理由是檐下偷看了他那几眼。一边脸颊红肿的伪王妃小心翼翼躺在世子躺过的地方,并无丝毫记恨,只是与他一样仰头望着风铃,风起铃响,空灵悦耳。她蓦地坐起身,望向一位不知何时坐在栏杆上的老人,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畏。她被靖安王世子惊为天人,初入小院没有少被皮鞭抽打过,稍有不对就耳光火辣,到了床上更是百般受辱,但这些她都不怕,甚至她有些时候夜深人静时抱着那位世子殿下听他哽咽,会有一种哀伤。唯独眼前那个从不曾动粗的老者,让她惧怕到了骨子里。
这些年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人轻声问道:“你喜欢上这只生于王侯家的可怜虫了?”
伪王妃匍匐在地上,娇躯颤抖。
老人轻淡笑道:“无妨,那赵珣也不是蠢货,你若不付出一点真心,他迟早会玩腻你的。”
跪在地上的她终于能够喘过气来,抬头一脸不解望向对她而言半仙半魔的老者,说他神仙,是算无遗策,几乎赵珣每一步都在老人预料之中,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是觉得可怖惊吓,她原本明明学那裴王妃学得更像,老人却不准许,只让她每一次表现得更娴熟一点即可,这会儿再想,她终于明白若是一开始便尽善尽美,靖安王世子便不乐意经常往这里来了。老人这份拿捏人心的功夫是不是炉火纯青了?怎样的人物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去算计一位藩王?
老人望向那串碎玉风铃,是他要伪王妃去挂的,果然赵珣十分喜欢,超乎想象的喜欢。
老人轻声笑道:“上下左右我中空,不管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人说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
伪王妃不敢说话。
老人起身笑道:“你和那可怜痴儿的运气好与不好,就看今日了。可惜你们瞧不见。”
老人负手离去前淡然留下一句谶语般的言语,“以后见着雷霆震怒的靖安王,只管拼死替赵珣说好话,兴许可保你一命。”
伪王妃一脸木然。
风再起铃再响。
叮叮咚咚叮叮咚。
没有了出尘意味,只有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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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上热闹了,因为来了个王八蛋。
这个混帐家伙来自龙虎山也就忍了,竟然还跟跟众望所归做了掌教的年轻师叔祖大打出手,怎么样,被打了吧?
山上数十座宫观大小道士们都在议论这个,上了年纪的要相对忧心忡忡,那厮毕竟是武评上的小吕祖,是龙虎三位小天师之一的齐仙侠,一身出尘剑道修为不是吹的。辈分小的那帮道童则就忍不住开始跳脚大骂了,恨不得卷起袖管去跟那位暂时住在大莲花峰竹庐中的小吕祖掰命,小道士们终究没见识到齐仙侠拂尘作剑劈紫竹的仙人气魄,其实山上也就骑牛的掌教在一旁看着,本意是搭把手帮个忙尽尽地主之谊,奈何小天师不领情,当时殿外一战,年轻掌教一手夺拂尘,随后齐仙侠的剑气便让一座真武大帝雕像摇晃了半天,一株千年老樟都被小吕祖整个儿倒拔而出,若非年轻掌教随手拎了只千斤香炉挡了几下,一身崭新道袍就得废了。几位掌教的师兄都闻风赶来,在门外看得兴致高涨,一点不心疼老樟被拔香炉被损,只差没有摇旗呐喊,交头接耳只顾着评点交手双方招式高低。
竹庐前,齐仙侠坐在一张青蒲团上呼吸吐纳。
不远处,一个年轻道士手里抓了把牛草在喂牛,有些难为情说道:“小道那几位师兄的确是不太像话,高手风范不如你们龙虎天师府。师兄们习惯了看我出糗,你见谅一个。”
齐仙侠实在懒得理睬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骑牛长大的年轻道士呵呵笑道:“你真打算在武当山住下啊?挂在太虚宫大庚角飞檐下的吕祖古剑,你真想要,拿去就拿去好了,我就当没看见,反正我打小就觉得那柄剑太可怜,有人用它是最好。”
齐仙侠睁眼怒目说道:“吕祖遗物,岂可儿戏!”
年轻师叔祖无奈道:“那你总找我打架也不是个事儿啊。”
齐仙侠冷笑道:“总要分出一个胜负我才能下山。”
年轻师叔祖拍了拍大青牛背脊,小声嘀咕道:“气量还不如徐凤年。”
齐仙侠身前白尾拂尘猛地一跳。
洪洗象苦着脸说道:“怕了你了,你们龙虎山委实不像是修道人,哪来这么多争胜心。”
齐仙侠讥笑道:“你们武当若没有争胜心,为何在山下立起玄武当兴的牌坊?”
洪洗象笑道:“瞧着有气势呗,吕祖的墨宝,多稀罕。”
齐仙侠冷哼一声,与这道士正二八经说理,实在是对牛弹琴。
洪洗象小声说道:“学道须教彻骨贫,囊中只有五三文。这可是吕祖留下的警世名言,再瞧瞧你们龙虎山,黄三甲当年便笑话你们该是囊中只有千万文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