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惊讶了起来。韩冈不要可能会有的功劳,看似谦退,实际上却等于是再说,若此事有何意外,不论什么罪名都不要栽在我头上。
‘他当真认为罗兀守不住?!’
韩冈当然能肯定罗兀守不住,所以才敢这么说。
自己的这个条件如果被王安石如实报上去,天子会怎么看?韩冈无法确认。但这点其实并不重要。实际上,正如王安石所说,他只是不想去延州罢了。
因为不想去延州,所以韩冈才会大力反对出兵罗兀。他反对的理由,就是因为罗兀城下必败。韩冈可以确定,至少有九成以上的可能,韩绛在横山方向上这一轮的攻势,将会铩羽而归。
这并不是因为粮秣问题——夺下罗兀城后,只要守上半年就够了。因为西夏人在横山统治的脆弱性,甚至等不了半年的时间。罗兀城一旦能稳定的在横山深处留上半年,西夏人在横山地区的统治权其实就可以废掉了。没有了西贼的威胁,安全的粮道,运输起来就很方便了。
但韩冈无法说出这一点。他总不能说,在他所记得的历史中,西夏安安稳稳延续到了蒙古入侵。而眼下的情况,如果横山失却,西夏覆亡就在眼前。
既然西夏没有灭亡于北宋,那今次的冒险计划就不可能成功。虽不能说百分之百肯定失败,但只要有七八成是败定了。只是说话的时候,必须为自己留条退路,“今次一战或许能侥幸取胜,但若是朝堂上下习惯如此冒险,日后的失败可能会更加惨重”
‘不意韩玉昆如此倔强。’隔着小门的单薄门扉,王旁听着里面的交谈,他很难相信,韩冈竟然会这么当面顶撞自己的父亲。
“二哥,怎么了,偷听到多少?”清脆的声音在背后悄声响起,但落到王旁耳中,却差点叫了起来。
看到自家妹妹王旖正在身后,侧着脑袋看着自己,“别闹了!”王旁脸皮有些泛红,被自家妹妹看到自己失礼的地方,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王旖向着门扉处探头探脑,就跟十个月前的一幕重现。时隔近一年,她的好奇心不见减退,“又是韩冈?他又来京城了?”
由于韩冈的不合作,王安石没有达成目的,他最后也并没有留下王韶和韩冈吃饭,可以说是忘记了。而王安石没有说话,王旁便不敢主动留人,不过韩冈倒没忘了他,当王旁来送行的时候,两人约好下次有空,到外面转一转东京城,顺便喝点水酒。
王安石坐在书房中,考虑着方才的一番对话。韩冈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王安石可以强迫他过去,但这样他就不可能不担心,韩冈会在公事上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或是消极怠工。而且韩冈有勇有谋,不是普通的官员。如果仅仅是让他去处理伤病,这样的做法实际上是太浪费了一点。
王安石一时拿不定主意,直到自家的二女儿过来催促吃饭,才让他暂时放下去思考问题。
坐回到饭桌上,王安石还是一如既往的盯着摆在桌上的一盘菜在吃。吴夫人问着丈夫:“大哥快要抵京了吧?要不要派人去迎他?一大家子拖儿携女的,许多地方的都不方便。”
王安石两子两女,长女早已出嫁,长子也已娶妻。而次子王旁已经与庞家结亲,等长子王雱到了京城,就要办婚礼了。
“大哥都做了多少年官了,许多事不必太替他乱操心,他自己心中都有数,哪里会有什么不便?”王安石丝毫不为自己的儿子担心,自幼聪慧的长子王雱是他的骄傲,完全不需要担心。
吴夫人听了,像是放下了心来,“等大哥回来,二哥成婚。剩下的就是二姐儿的婚事了。”
王旖脸红了,娇憨的摇着吴夫人的手:“女儿不嫁,一辈子都要陪着爹娘。”
“胡说!再拖下去就没人要了。”吴夫人说了女儿一句,回头就对丈夫发作道,“还不快点帮二姐找个好人家。不要老想着变法、变法,齐家治国,先把家齐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