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全片几场最重要的转折戏之一,应烽由此暴露,姜笑笑也由此对小顾生出好感,而狄江涛则在小顾愤怒的拳头里,在姜笑笑冷漠的眼神里,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后悔和羞耻,也为之后的勇气爆发埋下伏笔。
第一天进组就拍落水戏,这样的安排其实有点“狠”。
但冉霖明白导演的想法。
因为这是一场前半段以姜笑笑为绝对主角的戏,无论从情感难度还是动作难度上,都是姜笑笑所有戏份里比较高的一场,如果上来就能把这样情感冲突激烈的、对表演的细腻程度要求极高的戏拍好,那么其他的戏份也就不难了。
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导演,何关没有一步步深入考察的时间,只能上来就试大戏。
冉霖是八点半抵达现场的,此时的拍摄现场已经忙碌起来。
河风吹着岸边的树,阳光的炙烤下,连风都是扑面的热。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冉霖总觉得大家都忙碌得热火朝天,那干劲足以和今天的阳光一较高下。不必和前两天的低落丧气比,就和齐落落没进组之前,拍摄顺利的时候比,仍然在“朝气蓬勃”上,胜出许多筹。
建议桌椅摆出临时化妆区,冉霖走过去的时候,正赶上顾杰化好妆出来,冉霖惊讶:“这么早?”
顾杰活动活动肩膀,抡抡胳膊,最后还捏捏指关节,一脸斗志道:“我现在精气神全满,就等着新搭档来了。”
冉霖黑线,知道的,这是顾杰对新搭档无比期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给新搭档一顿胖揍呢。
友人来得早,但大部分演员还是和冉霖一个时间到,所以他刚坐下开始化妆,饰演小卖店店主的邱铭也来了。
一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邱铭就道:“总算能安心开工了。”
冉霖理解他,应该说他代表了整个剧组的心声。
“进度慢了十来天,”冉霖叹口气,“看来咱们得玩命往前赶了。”
“赶工我不怕,”邱铭道,“有几个拍戏能朝九晚五的,都是通宵达旦。”
另外一个化妆师已经过来了,邱铭端正做好,让化妆师给他上妆,但还是抽空道:“江沂能过来演我还挺意外的,你怎么说动的她,没骗人家小姑娘吧?”
邱铭三十来岁,在娱乐圈里仍然算年轻,但对着冉霖他们这样二十来岁的,就都当弟弟妹妹看,所以话里话外透着兄长似的亲切。
冉霖闻言哭笑不得:“我是那种人吗。我一开始就说了是女配,但她一直想演现代片,也特别想跟何导合作,所以我就是帮忙牵了个线。”
“但愿齐落落这事别影响她对咱们剧组的印象,”邱铭感慨道,“如果今天拍摄顺利,她就此进组,那我觉得咱们剧组得送她一面‘扶危救困’的锦旗。”
冉霖乐:“嗯,还必须是绣金线的。”
都说重要角色压轴出场,当现场布置完毕,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就位,冉霖已经拿着和顾杰一样的小风扇吹了十几分钟脸了,剧组派去接江沂的车,终于抵达。
江沂没迟到——现在才八点五十。
保姆车直接停在拍摄现场旁边,于是江沂这位救火队员是在全剧组的期待目光里,开车门下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现场鸦雀无声,只风吹着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明亮的蝉叫。
从保姆车上下来的江沂穿着牛仔短裤,西瓜红蝙蝠衫,虽然个子不算很高,但比例匀称,头发不长,像马尾那样拢到脑后全部扎起,但只是兔子尾巴一样的长短,较好的五官和光洁的额头,让她看起来元气满满,不是那种一眼就被倾倒的惊艳,却像可爱的邻家妹妹一样耐看。
她是认真研究了角色的,冉霖可以肯定,因为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江沂,正一蹦一跳过来的这位,就是姜笑笑。
脑后的兔子尾巴随着她的步伐顽皮地乱晃,晃来一阵清凉的风。
“何导,”江沂先跟导演打了招呼,然后才环顾四周,朗声道,“大家好。”
剧组同仁大部分微笑致意,也有一嗓子喊出来回应的,气氛愈发热络起来,所有人都等着场记板那声啪——这位继任姜笑笑能不能成,就看正式开拍了。
和大家打完招呼的江沂又把目光放回何关这里,她是来救场的,清楚自己该干嘛:“导演,我在车里已经化好妆了,你看要是行,我现在就可以开始。”
随着保姆车一起去接江沂的是剧组的化妆师,江沂穿的这身衣服也是车里换好的,所以在造型上自然没毛病。
故而何关只问她:“不用再看一下剧本?”
“不用,”江沂说,“都背熟了。”
何关满意点点头,直接回到监视器后面坐稳。
五分钟后,早已各就各位的剧组人员,目光全集中到拿着板的场记身上——
“《染火》第XX场,第1次……”
啪!
“为什么跟着我!”已经站好位的邱铭二话不说就去拉江沂胳膊。
江沂奋力甩开,撒丫子就跑!
邱铭在短暂愣神之后,立刻起身去追。
轨道上的摄影机随之移动。
跑出几步的江沂,一只脚忽然踩在堤岸边缘,随着用力,鞋底在边缘上猛地一滑,整个身体随之踉跄!
“卡,过!”
随着过的声音,江沂重新站稳身体——脚下一滑是剧中要求,但她还是有技巧地把重心放在了另外半边身体上。
全剧组悬着的心都稍稍放下——虽然堤岸底下做了保护措施,但没到拍摄滚落镜头呢,当然还是不希望女演员提前摔摔打打。
这个镜头只是这场戏的开端。
之后很快堤岸布置完毕,随着场记板再次合上,江沂身体一歪,直接从堤岸上滚落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江沂,或者说姜笑笑,落水。
平心而论,这条河真的不算清澈,水面泛着幽幽的绿,是那种藻类疯涨的让“野泳”的市民都望而却步的绿。
然而江沂落进去的时候没半点犹豫。
随着导演一声卡,工作人员赶紧把江沂拉上岸,好在天气够热,起码不会被河水刺骨。
但看着上一秒还精气神满满的姑娘,这会儿头发衣服全湿透的狼狈样,还是有点让人心疼。
而且谁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试戏”,拍得好,素材和人都留下,拍不好,素材和人都没用,颇有一点全剧组一起考核女演员的意思,这样一想,感觉挺差的。
然而江沂没半点不自在,摆手拒绝助理递过来的毛巾,在堤岸底下抬头大声道:“导演,趁着我还没被晒干,继续呗——”
从江沂的角度看不见岸上的剧组同仁,但冉霖看得清楚,剧组气氛被她一句话搅得彻底轻松开来。
导演满足“新员工”要求,直接继续。
江沂重新入水,随着场记板一合,水性极佳的江姑娘开始在水里浮浮沉沉地挣扎,无比逼真。
“姜笑笑——”
远处传来顾杰的呼喊——英雄登场了。
听见声音的江沂,一边呛着水一边喊呼救台词:“小顾……救命……”
江沂的声音传到镜头外的冉霖耳朵里,已经有些缥缈了,于是愈发楚楚可怜,听得冉霖都有一种跳下去救她的冲动。
扑通——
轮不到冉霖出场,顾杰一个猛子扎进去了。
“卡,过!”
冉霖似乎听见了何导声音里的惊喜和亢奋。
演戏就是这样,一旦配合默契,飙起来,演员着魔,导演也跟着疯。
及至上午十一点半,顾杰跳入河中英雄救美以及姜笑笑被救上岸后和顾杰的对话戏份,全部拍完。
导演直接抬头问旁边的冉霖:“情绪行吗?”
冉霖明白导演在问什么,深吸口气,郑重点头。
何关直接指挥现场工作人员,继续准备下一场——对于现在的《染火》剧组来说,快马加鞭都不够,要争分夺秒。
拍到现在,已经没人将今天的工作当成“试戏”了,就是一个正常的工作日,忙碌而紧张,但因为各单位通力协作,拍摄顺利,所以再苦再累,也有动力。
“《染火》第XX场,第1次……”
啪!
场记板的尾音刚从堤岸上飘远,顾杰的拳头迎风而至。
冉霖不闪不多,只站在那里任他揍……
下午四点,小树林拍摄顺利收工。
剧组马不停蹄收拾设备上车,奔赴“狄江涛家”,拍室内戏。
冉霖和刘弯弯被江沂邀请同乘一辆车,两位合作了一白天的“老友”,才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
“我的表现怎么样?”没了外人,江沂连寒暄都省了,直接问冉霖。
江沂本就是个活泼性子,这会儿可能还没彻底从姜笑笑的角色里出来,眼睛闪烁着的都是“求表扬”的光芒。
冉霖竖起拇指,不吝称赞:“完美。”
得到友人肯定的江沂长舒口气:“我和你说实话,试戏《凛冬记》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紧张。”
冉霖完全理解:“因为试戏《凛冬记》的时候只面对导演和制片人,试咱们这部戏,你得经全剧组考核。”
江沂惊讶于冉霖的敏锐:“你能看出来我紧张?”
“看不出来,你的表演毫无破绽,”冉霖乐,“但我可以换位思考。”
“我觉得你们剧组氛围真的挺棒,大家都为这部戏努力,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江沂显然仍处于兴奋中,她一兴奋,话就多,“何导人也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冉霖笑着纠正:“不是你们剧组,是咱们剧组。”
江沂愣住,继而忙不迭点头:“对,我考核通过了。”
轮到冉霖意外了:“有人通知你了?”
“不用通知啊,”江沂骄傲一摊手,“我能从大家的眼神里看出来对我的爱。”
“哦——”冉霖拖长尾音,“刚才谁和我说她特别紧张来着?”
江沂黑线,没好气白他一眼。
冉霖忍俊不禁。
“多好的机会,”江沂忽然一声自言自语的感慨,“齐落落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突来的名字勾起了冉霖的心绪,沉吟良久,还是问了:“昨天晚上微博里闹的事情,你看见了吗?”
“那么精彩,我当然不能错过,”江沂道,“而且是我马上就要进的剧组,我心再大也得跟着看结果啊。”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你顶了齐落落的角色,肯定还是会被议论的。”作为朋友,冉霖私心里还是想提醒一句。
江沂却不太高兴皱眉:“什么叫我顶了齐落落的角色,要我说这角色就不是她的,她这叫乱入。”
上一部电影养成的斗嘴习惯,让冉霖下意识就想抬杠:“齐落落,姜笑笑,哪里乱入,多匹配。”
“呸!”江沂毫不留情,“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姓,姜笑笑对吧,这角色就应该姓江,所以我江沂来了,命中注定。”
冉霖:“……”
江沂:“还有什么问题?”
冉霖没问题了。
他带着五体投地的佩服,面向说新也不新的拍档,就像当初他俩在《凛冬记》片场第一次见面那样,伸出手,弯下眉眼:“从今天开始,多多指教。”
江沂握住搭档伸出的手,同前次一样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
车行驶在郊外小路上,有些颠簸,但不妨碍车内演员交流——
江沂:“所以这部戏结局到底是什么?”
冉霖:“你不是拿到剧本了吗?”
江沂:“剧本是拿到了,但没有结局,说是签了合同才能给结局。”
冉霖:“……”
江沂:“所以应烽为什么要害老张?又为什么发现你监视之后,一开始明明极力想消除自己嫌疑,后面又豁出去了把你也放到黑名单里?你到底喜欢的是我还是小顾?”
冉霖:“老张是六年前纵火烧死应烽父母的人,狄江涛是当时的目击者,但是他根本没当回事,警察问的时候随便敷衍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证词,老张就这样脱罪了。结果没两天他自己也因为抢劫进监狱了。”
江沂:“因此应烽找上老张是想报仇?”
冉霖:“对。而且他最初不知道狄江涛是当时那个让老张脱罪的目击者,所以被狄江涛察觉他在监视老张的时候,他最初只想解除自己嫌疑……”
江沂:“但后面发现狄江涛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目击者之后,就想连他一起报复?”
冉霖:“嗯。”
江沂:“这么一来就都能说通了。所以你到底喜欢的是姜笑笑还是小顾?”
冉霖:“……我在这部戏里就没有感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