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梅微笑说道:“是不是想说借宿的事情?”
陈长生心想您都要死了,我怎么会问这个。
荀梅说道:“就一间破屋子,你们想住就住吧,我在这里面呆了三十七年,每年大朝试后,总会看到有些孩子风餐露宿好些天后才醒过神来,到处都找住处……不过我喜欢清静,你们住便是,别的人就不要了。”
这句话隐隐有些别的意思,只是陈长生他们此时哪里会注意到这点。
……
……
苟寒食把荀梅抱了起来,搁到关飞白的背上,少年们送着荀梅向天书陵外走去。
那些碑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始终没有出现。
来到天书陵正门,没有等唐三十六开口喊人,石门自行缓缓开启。
地面微微颤抖,陵外的灯光也变得有些摇晃,守陵的军士已经在外等着了。
荀梅示意关飞白把自己放下来,向天书陵外走去。
陈长生等人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异常复杂。
这位曾经的天道院骄子,在天书陵里读碑三十七载,今夜终于可以出去了。
只是,大概也只有今夜了吧。
荀梅自己却似乎没有什么感慨,很随意地走了出去。
进天书陵,出天书陵,三十七年不过是石门一关一闭之间,生死也不过一关一闭之间。
天书陵外,有两个人一直在等荀梅。
陈长生等人认得天道院院长茅秋雨,站在门内纷纷行礼,又有些好奇,另外那人是谁?
如果换作平时,茅秋雨看见陈长生和苟寒食这些年轻人,肯定会劝勉数句,但此时他的眼中除了荀梅,哪里还可能有别人。他急走两步,上前扶住荀梅,嘴唇微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荀梅强行退后两步,行礼,然后声音微颤道:“师兄,我让你失望了。”
茅秋雨听着这声师兄,老泪顿时纵横,说道:“这是何苦来,这又是何苦来!”
见着师兄流泪,荀梅再也忍不住,眼眶微湿说道:“终究还是醒了过来,已算幸运。”
然后他望向另外那人,说道:“真没想到,你会在陵外等着我。”
那人的情绪很复杂,说道:“我总觉得你今天会出陵,却没想到,你会这样出陵。”
荀梅有些惭愧说道:“这些年也让你失望了。”
那人神情骤肃,极不赞同说道:“何来失望一说?今夜一战,你化星为雪,已窥神圣大道,如果汗青神将不是守陵人,不是穿着那身盔甲,未必能胜过你,若以境界修为论,你已经超过了我。”
荀梅闻言微怔,有些不自信说道:“你是说,我已经超过了你?”
那人说道:“你知道我从不说假话,即便是此时。”
荀梅愣了愣,说道:“从十二岁开始,我和你交手一百二十七次,我从来没有赢过,没想到,最后却让我赢了一场。”
说完这句话,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极其开心,如天真的孩子,眉间那抹寒意也尽数消散不见。
听到此时,陈长生等人才知道那人是谁,不由好生吃惊。
只见那人一身布衫洗的极为干净,眉与眼之间的距离却有些近,所以显得很是愁苦,难道他就是那人?
是的,这个明明已经握有槐院半数财富,却依然让人觉得无比穷酸的男人,便是当今世间最著名的强者之一,天凉王破。
王破看着荀梅,认真说道:“待将来,我修至从圣,代你登陵顶一观。”
荀梅笑着说道:“那也是你,不是我,到最后了,你还要气我?”
王破说道:“那最后应该说些什么?”
荀梅对这个问题明显也很感兴趣,好奇问道:“你最想对我说什么?”
王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谢谢你。”
他说谢谢的时候,神情非常真挚,没有丝毫虚假,也不是安慰。
是的,没有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天凉王破,荀梅何至于自困天书陵三十七载。
没有那个坚毅不肯认输不停追赶的踏雪荀梅,又如何有现在的天凉王破?
荀梅静静看着他,说道:“不客气。”
石门缓缓关闭。
陈长生等人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荀梅在茅秋雨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回到草屋里,少年们或坐在门槛上,或踩着篱笆,或看着天书陵,都沉默不语。
苟寒食年龄最大,境界最高,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但也没有。
大朝试获胜,进入天书陵,对年轻人们来说,这是他们最应该意气风发的时候,谁曾想第一夜便见着这样的事情。
将来他们这些人中,谁会对谁说谢谢,又是谁会对谁说不客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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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算果然不是太准,昨天说八千字把这段我非常喜欢的情节写完,今天努力写着,发现写了九千五百字,不过效果达成,最后这章我自己很满意,状态越来越好了,希望能够保持更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