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日,岁在甲子。宜,动土、安床;忌,远行。
四更刚过,天黑黑沉沉的呢,院外已有马车等候着了,陆缜也在仆人的叫醒声里起了床,换上郑重的朝服之后,方才走出门去。
今日,是一月只有几次的大朝会的日子,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将赶去皇宫,而只有六品以上的人才能入宫参加这场盛大的聚会,其他小官小吏则只能等在宫外了。
不知是从哪一朝开始出现的规矩,早朝已成了中原王朝每日里必不可少的大型聚会,君臣人等无论愿意不愿意,他们一天的工作都将以此为开端。
在许多后世之人看来,早朝便是君臣处理国家大事的最正规场合,似乎许多大事都是在这时候定下来的。而一个皇帝是否勤政,也都可以从这上面完全表现出来。所以大明后来的那几位天子就被人骂了好几百年,因为像正德、嘉靖和万历等皇帝常常是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都不来参加朝会的。
对此,史书中总会对他们大家批判,说他们怠政,说他们无人君之相。可事实果然如此么?当然不是,无论前朝的制度如何,反正在如今的大明朝廷里,早朝更多只是个仪式,而没有真正决定朝廷大事的义务。
其实早朝上所提出的种种决策,那都是经官员们商议后定下来的。早在几日之前,都已由六部或是内阁等相关官员把各种政策拟定,放到早朝上一说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说白了,早朝不过是个仪式,一个让天下万民知道君臣共治,一片盛世太平的仪式罢了。
当然,有时候早朝也会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当有人想要搞个突然袭击,对某方面势力发起总攻时,当着满朝君臣的面来个图穷匕见,其效果可就要比别的时候有用得多了,效果也更明显。尤其是像今日这样的大朝会上,只要闹出事来,便能在短时间里传遍天下!
显然,王振今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要杀满朝官员一个措手不及,把对草原用兵一事给彻底敲定下来。而陆缜,便是他用来发起总攻的关键棋子。
因为官员们的住处离着皇宫实在很有一段距离,虽然朝会是在卯时之后才开始,但他们还是早早地就出了门,披星戴月地就往皇宫方向而去。一时间,本来寂静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辆辆马车,一顶顶轿子,还有乘马与步行的官员汇聚在一起,如流水般朝着那巍峨的宫城汇聚了过去。
坐在车里,稍稍掀起一丝车帘往外张去,陆缜心里也颇多感慨,这京官确实是不好当哪,不提这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光是每日的早朝会就足够折腾人的了。唯一吸引人的,就是这里的机会更多,但满京城上万的大小官吏,又有多少人能得到如此幸运垂青呢?
因为官员身份高低各不相同,路上总会遇到争路的情况,往往官职低些的只能避让,而他们一动,便会给道路造成一定的阻塞,所以虽然早早就出了门,可陆缜还是直走了快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终于来到了紫禁城前。
此时,天色已微微亮起,远远看去,正瞧见有一大群人正围在宫门前。下车仔细一看,又能看出这些人里组成了好几个圈子,各自在那儿窃窃私语,谈论着些什么。当然,更多的还是低头凝神,不参与任何讨论的官员,不是他们摆架子装清高,而是因为这些人身份低微,根本融入不了那些小圈子里。
倘若给陆缜以足够的时间,同时再告诉他这些官员的职务和姓名,他应该就能从中看出朝中几大重要的党派来了。不过这一点现在是不可能实现的,在他站定后不久,一名灰袍小太监就凑了过来,小心地递来了一块牙牌,那是需要佩戴着才能进入皇宫的凭证。
大朝会虽然说着是全京城的百官都要参加,可真正能进入皇宫的人却依然有数,所以需要用这块牙牌来作区分。而多少小官终其一生,也拿不到这块象征着可以进入朝廷决策层的牙牌,陆缜只是第一次参加朝会便拿到了,不知他们若是得到了这一消息,会是怎样的一副心情。
“陆县令。”在他接下牙牌后,陪同前来的一名随从才叮嘱道:“到时你只需依着他们的行止照做便是了。到了朝会之上,自有人会为你把路铺起来,届时你可莫要让王公公失望哪。”说着,一双眼睛闪着异光盯住了他。
陆缜没有半点回避地看着对方,笑了一下:“这个我自省得。放心,这几日里,我已将那份东西都熟记在心了,一定不会出岔子的。”
“如此最好不过。那小的就在这儿等着您凯旋归来了。”那人说着微微欠了个身,便和其他车夫一样,拉着车儿往回走去。
陆缜笑吟吟地盯着对方离开,片刻后,眼中闪过了精芒,脸上的笑容也隐去不见了:“只希望林烈莫要让我失望才好,他那儿可也是关键所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