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未婚媳妇还不错,懂得老人的良苦用心。”廖父边出卧室边向妻子低声说。“那像咱那混账儿子,根本没把父母放心上;你娘俩知道,我从来不主张给自己庆生日,今年不过是凭借这事为由头,全家人聚一起,动员他改工作的事吗?可到这会儿还不见他人影。”
“老爸这话未免失之偏颇;您老咋知弟弟没把二老放心上哩?”若琳不满地为弟弟开脱说。“其实俺这次能按时回来,亦是晟弟提前电话交待的。再说哩,为给您老庆生日,晟弟专门安排他们‘京剧票友剧社’,排演了《拜寿》折子戏,准备在您单位礼堂,为您老庆寿献演;可您老硬是------”
“快别提他们那什么‘票友剧社’?谁稀罕他演那《拜寿》戏?”廖尚廉冷笑一声不屑地说。“一想到他男扮女装登台丢人现眼,老子就气得浑身打颤,恨不能找个地缝往里钻。阿琳,你现就给你那混账兄弟打电话:我既不去看他那什么‘拜寿’戏,更不稀罕他回来给老子过生日;他若不从下周离开‘史研所’,退出‘票友社’,正式到省直机关报到上班,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02)
同一时间,廖尚廉供职的某省直机关礼堂后台。已化好妆,正给另扮其他四女的搭档“说戏”的廖若晟,心急火燎,抽空不是盯手机便是看手表。但遗憾的是,虽然时已9点,却既没见当晚赏戏主客家人入场,亦没听琳姐打电话说明情况。这时协办单位负责人来至后台问:“廖导演,时间已过八点,机关同事和特邀观众业已到齐;你家老寿星到未到?戏还能否按时开演?”
若晟尚未答话,突听他近处手机信号响,他当即拿起接听说:“啊,琳姐?我是若晟。什么,老爸不仅不欢迎俺给他唱戏祝寿,还在家大发雷霆?说什么还让俺离开‘史研所’,退出‘票友社’,从此不再扮男旦登台献演,不然就不认俺这儿子?嘿,嘿,笑话!父子关系是血缘注定,不是谁说算不算。琳姐请转告老爸,即便他不认俺这儿子,俺却不会不认他父亲;祝寿戏在他们机关照演,遥祝他老健康长寿!”说吧关起手机,当即大声宣布说:“开演!”于是,开场锣鼓瞬间响起;随即琴、胡、弦、笛齐奏;紧接合唱声起,一队绿男红女,率先出场翩翩起舞------扮演女主角的若晟,正全力准备上场,突兀身边手机信号响,他急忙拿起接听问道:“您好。请问哪里?哪位?有事快说俺马上就得上场。什么‘历史研究所’?你是欧阳学兄?那你------”
某省史研所机关院,中型会议室里。年长男生在电话中大声喝斥说:“好你个廖若晟,亏你还记得俺这个大学兄!那我问你,前天你是咋答覆祁教授的:说研讨老师论文时你保证到场;可你为啥说话不算?事到跟前却忘脑后;是不是自以为能在权威《史学》杂志发表有影响论文,就尾巴翘天上去了?连辛勤培养你的恩师也瞧不起了?”
某机关礼堂舞台后台。廖若晟边焦急看表,边在手机中分辩说:“好大学兄啊,你先停停也听俺解释几句:俺既没忘今晚研讨祁老师论文;更不敢因发表篇论文而瞧不起何人。至于没按时到会,的确有特殊原因。今天正好是家父55岁寿辰,知近亲友尽都到场,连家姊亦从京城赶回。你说俺这作儿子的,又怎能够缺席?至于你说俺偷空演戏,那也是给家父庆寿重要仪程。现咱闲话少叙,请您转告老师和各位在场学兄学姊,待若晟忙完家父庆寿活动,务早务晚赶去所里,定给老师论文提出自己建议。好,俺不说了,下面就轮俺出场了。再谈。”
此时,为候若晟上场,协办单位负责人见缝插针,上场大声宣布说:“各位观众,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我局老干部、廖尚廉处长55岁华诞,省直《京剧票友剧社》为庆贺廖处长生辰,特在此上演京剧折子戏《五女拜寿》为其祝寿。下边正戏开场。”于是,开场锣鼓再次响起,琴、弦、笙、笛亦紧接齐鸣;群舞再次过后,主角女装的廖若晟正式上场,全场立即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还竟似歌曲演唱现场,不时有人高举起“廖若晟真棒!”“祝贺您,廖先生,我省‘京剧票友界冉冉升起的明星’”等标语牌------
秋夜已深,附近广场上的大自鸣钟,再次清晰地敲响12下。大街上早已静寂少人,赶夜市的小贩们,亦推车挑担急急向自家赶去。四外了无声响,仅听得到街道两旁的路灯的“呲呲”之声。间或有赶夜路的货车,亮着车灯疾驰------
晚戏散场后,安排票友们离去;因一直惦念着老师论文研讨会,加之临上场前接学兄的那个不满的电话,廖若晟心急火燎,一刻不敢怠慢,他必须落实自己诺言:戏散场后,无论早晚都要去“史研所”一趟,亲见冠中老师,对他的论文,提出自己衷恳的建议。于是,他当即跨上摩托,发动起后便飞也似地前去------深夜行人稀少,正可放心大胆驱车而去;摩托开向平坦宽阔的市郊公路后,更似脱缰野马般疾驰;廖若晟坐在飞驰的摩托上,双手握把,身向前倾,经这清凉的夜风一吹,原本困倦的大脑,此刻反觉格外活跃清醒;当晚接连发生的事,又似电影镜头,一一在眼前重现。当然更多的是机关礼堂现场演出情景。他虽对自己的表演水平本有自信,却没料想会收到如此强烈观众反应:那观众席不时举起崇拜鼓励自己的标语牌,说明自己拥有不少“粉丝”;而那不时响起的喝彩和掌声,仿佛真把自己当作了“京剧明星”!倏乎间思绪又回到家里,似听到父亲的暴怒,母亲的唠叨和未婚妻的怨声;如何弥平亲人间的误会隔膜?也只能待嗣后慢慢修补。最后自然想到“史研所”里的老师,因迟迟等不到自己而失望不满的心情;为尽快解除恩师的误会,他只得再次加大油门,力争早一会儿见到对方。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一切尽都猝不及防。由于夜晚驾车大意心急,思绪混乱,感情激动,更主要是精力太不集中,当迎面驶来的大卡车,明亮的车灯刺得他双眼流泪发疼时,他才顿时猛醒;但却为时已晚,他猛减车速左打方向,却阴差阳错撞到路边一棵大树上,翻倒的摩托,带上它的主人被重又反弹到路中,正被来不及放慢车速的大卡车左带轧辗;被车轮撞翻的廖若晟当即失去知觉,人事不醒------于是,像时下许多影视片中情节一样,下一个镜头便是在省城某医院的手术室。室内医护人员正在抓紧抢救;室外卡车司机在心急火燎来回踱步;货主则呆坐排椅抱头叹气。看到得信后第一时间赶来的若晟家人:父尚廉母何姨、姐若琳和未婚妻孟晓宇,肇事车司机当即迎向前极力辩解说明------当晚,经手术抢救后的若晟,仍然昏迷不醒,且已被正式安排进“重症监护室”。肇事卡车货主,留下一笔钱和其身份证后,获准暂时离开回家筹钱;若琳、晓宇亦相劝俩老人暂回家休息。俩年轻人坚持在病房内护理------
(03)
已是午夜时分,偌大个医院内早已静寂无声。廖若晟所住“重症监护室”内,仅留晓宇精心看护。早一会儿她费尽口舌,终于说服二老同意提前回家休息。此刻看着孤独地躺在病床上的未婚夫,始终未恢复知觉,其头部和右臂被纱布缠严,仍陷深度昏迷之中,不由一阵悲从中来。在百无聊赖中,她总想找些事情来做:她先去扶扶插在患者左臂上的输液管,看有否堵塞?再观察输氧瓶担心出啥故障;尔后侧坐若晟身边,轻握着他伸被外另一只手,感觉稍有些凉,便心疼地将其拉入被内。于是,才放心地重坐一旁椅上。当静下来后,刚刚为谁继续留下的问题,同二老间发生争执的事,重又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