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念念不忘故友情匆匆奔丧了心愿
垂幕时分,鸡子都乖乖地咯咯地往笼子里钻去。桐梓湖的庄稼人也陆续从劳作了一天的田园和渔池归家,升起炊烟。当然,也有吃住在渔池上,不归家的。刘运成和高春梅小俩口就是吃住在渔池上。他俩挽了28口网箱囤养着超过万斤的黄鳝,还将低湖田改造了30亩,养着河蟹。习惯上喊的30亩,其实按标准的667平方算,还不只30亩。一亩田的承租费只花80元,可投蟹苗,和在池上修建小屋,还有拉的电,排灌设施,算起来就有好几万,每天的饲料都得几袋子,还要用小鱼子喂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是农村科技含量高的产业。他俩是把从深圳打工的,和找人借的10几万都投进去了,据说还花重锤找信用社贷了4万块。他们全部的生家性命都堵进去了,全部的希冀和人生都堵进去了。因而,家里的一切事交给了老爹老妈,儿子的读书、生活、成长都交给了老爹老妈。老人们还想多要个孙子,孙女也行,也让刘焯有个兄妹伴儿。让老伴给儿媳妇说了几次,说:“还生一个,也好让焯儿有伴。我们农村不比城里人,种田养鱼,泥里水里,都得要人手的。”高春梅愤愤地说:“你再不到我面前提这事!要生,让你儿子给你生去。”事后,刘运成知道了,劝慰老人说:“唐女巴,别老糊涂了。一代只管一代。您管我们生不生啦!”刘运成提着个塑料桶,在向网箱内投饲料,给鱼晚餐。高春梅在小屋里打开着液化气灶在做晚饭。忽然,刘焯追赶着月亮似的向渔池奔来,大声地喊:“爸爸!爸爸!”还惊呼的:“爷爷跌倒了!”刘运成望了下他,若无其事的继续着投饲料。他在晚饭前天黑时把饲料投完的。而且得一口网箱一口网箱的投,还要观察水质,观察黄鳝抢食的动静。高春梅听到儿子惊怪的喊声,忙从小层里跑出来,迎接着儿子,说:“焯焯,你慢点跑。乖乖,你慢点跑。”近了,高春梅慈爱地说:“你喘会气了,再慢慢说。”刘焯精灵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妈,快去。爷爷跌倒了!”这时,刘运成走过来,凶着说:“跌倒了爬起。喊这么吓人做什么!”刘焯直着眼,急切地说:“爷爷不能说话了。”高春梅疑惑地说:“昨天都好好的,怎么会呢。那你快去看看。”刘运成烦恼地说:“还有5口网箱的食没有投,你接着去投,靠路边的。”高春梅说:“那我去关了炉子。”她又对刘焯心疼地说:“乖儿子,今晚就到池子上吃饭,还有炒芋头,你最喜欢吃的。”刘运成还是凶着说:“不留他!他不早点回去,明天还上学呢。”高春梅望着儿子坐好他爸的宗申摩托,屁股溜烟地离去,一会就无影无踪,钻进了朦胧的村庄。
在刘家的墩台上围聚着一些乡邻,还有悲泣的嚎叫声。刘运成心头一振,一加油门,摩托“嘟”地攀上墩台。乡邻们把脸相刷地转向他,让出一条缝隙来。刘运成过去,只见刘老爹死一般躺坐在木椅上,一下傻飞眼。愣地说:“这是怎么的!”谢家媳妇在一旁说:“不要动,缓过一会,会好些的。”谢家这几年贩运水产见世面多,她的话在村上就象圣旨那么灵验。村民们发展网箱养殖,拱渔池养河蟹都是跟她家学的,都尝到了收获的甜头。刘运成躬下身子,用手去感触爹的鼻息,去感触额头的温度。这时,有个乡邻进屋去替他家打开走廊上的电灯。刘老爹尚有气息,就象熟睡一般。刘运成看老母唐女巴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啼:“这怎么得了的,天啊!”就心烦的凶着:“还哭!哭顶么用!”一旁的人也忙劝慰刘母说:“唐女巴,别哭了。刘爷是累了,要休息会。”刘母还是哭诉着说:“他是累成这样的呢!你们不知道啊。都是为他的一家累的呢。他们整天累月地在渔池,家里的一切内外就靠他一人操累。老头子,你这一身好苦啊!他们没有良心,也不赶快想办法救救你呀!”刘运成听了这窝火话,心头更升起了怒火。不说不能动,就是刘爹能搬动,抬到医院去抢救,也不是一分二分钱应傅得了的,况且眼下手头正紧。又狠狠地说:“你死走开,不要你管。”刘母赖着说:“老头子,我不能离开你呀!他们要害死你的,眼睁睁地看着你闭眼离去呢。告乖天下人啊,别养没有良心的东西,哇。”谢家媳妇看刘运成恼羞成怒得腮鼓鼓的,眼瞪瞪的,担心这娘儿俩要发生不愉快的事。忙劝解说:“唐女巴,您什么也别说了。运成是个孝顺儿。他来了,守着刘爹。只是刘爹这种病发了,是不能动弹他的。让他缓过来。城里现在有好多人发这种病,缓过来就好了。叫什么脑溢血中风的,就怕癫疯。”刘母不相信他的话,冲她说:“你是个蛮有良心的,都是跟你学坏的。不能动,不能动,为什么不能去接医生啦。”刘运成在专心地注视着老爹的表情变化,喜出往外地见老爹沉沉而痛苦地撑开了眼皮。一旁的乡邻们也欣喜地喊:“刘爹醒过来了!”谢家媳妇也一阵自豪起来,刘母一时不再说什么了,静静地盯着老伴。
刘家的气氛随着刘老爹的睁眼,也平缓下来。刘老爹的脑壳没有动,脖子僵持着,只是转动了几下眼珠。刘运成兴奋地说:“爹,是运成在你身边。你终于醒了。”刘老爹直直地望着儿子,眼珠一动也不动,简直直得让人恐惧起来。刘运成又焦急地说:“爹,我是运成。你怎么不舒服,就说吧。”刘老爹痛苦地嗫嚅着嘴巴,只有微弱的根本难以辨清的丝丝声音。刘母又一阵痛哭起来,刘运成又恼又怒了。狠地说:“哭!哭个魂!”他随后把耳朵贴近刘老爹,还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人与人不能表情达意,彼此是多么的焦虑,而惴惴不安,真恨不得去掰开刘老爹的嘴。一旁有人提醒说:“运成,一定是要你去接医生。你快去吧!”接医生还需到镇子上去,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再说人家镇上的医生,白衣安坐在那边洁净的医院里,能接到你这村野来吗。村子里是有个医生,那是过去的赤脚医生医治到了如今的。打打针,看看感冒,涂点典酒搭个疤子还可得去,这种不能动的病他是万万治不了的。村医生离他家并不远,没有人去请,他是不可能主动来的。来了治不好,落话柄“逞能”不说,误了医治,扯起皮来,麻烦就大了。这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时,还是有人建议说:“去让平医生来看看。”平医生不姓平,就是村医,还是姓刘,叫刘忠平,已经50多岁的人了,还是挂名的村医务室。去年,有村干部想让平医生承包医务室。他没有这个胆量,反正以医养医,村里还可以补偿点,就是不补偿,一年也还有1200块钱的误工报酬。正说着,村支书张治德带着平医生来了。平医生就带了听诊器,放在刘老头的胸口聆听了会,又取下听诊器,把了会脉。说:“中风了!”接着又说:“还稳一会儿,把刘爹送到南桥医院去。中风是常见病,到南桥诊是没有问题的。”平医生正要离去,谁知刘老爹的左手却捏住平医生的听诊器不放。平医生望着他说:“刘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你只管说,运成也在,唐女巴也在。”刘老爹的嘴抖着,若说不能,似乎在重复着三个什么字。一旁的人就自作聪明的插话说:“刘爹,在说涨水了。运成,是担心你的渔池涨水了。”刘运成说:“瞎胡说!”他这话,象是说给那插话人听的,也象是说给刘老爹听的。是的,现在都是秋冬了,怎么会涨水呢,涨水都是在夏天呢。况且四年三水后的大县,在夏天也没有发过大水呢!刘老爹放开听诊器,又在使劲地摆动手。平医生说:“都静静,再听听。”大家屏住呼吸静听,果然是刘老爹嘴腮在动,仿佛不是重复着三个字,平医生不敢轻易断言,医生说话是要负责的,但也可以悟出“涨水了”三个字。平医生去用手挠了刘老爹的右脚,却不见一丝的感觉,再去挠左脚,稍稍促动一下。他心头一惊预兆不祥。他行医几十年了,还从未见过这种怪病,难道真是中了什么邪不成。便说:“运成,还是到南桥医院去医诊吧。”
时间已经缓过两个多小时,乡邻们已陆续散去,回家吃晚饭了。只有刘忠保的老母谢女巴还陪伴着唐女巴,守候在刘老爹的身边。刘运成见爹还是没有丝毫的好转,心急如焚,想请谢家的运输车和几个年青人护送着老爹去南桥医院,又怕搬动了反惹出祸来。想去请来医生又怕医生不肯出诊,要将病人送去,又怕来回耽误时间。思前想后,一时没了主张。这时,一名叫银枝的侄媳妇已吃过晚饭,过来看望说:“才听说的。大爷怎么会成这样的了呢。上午,我都看您蛮精神的。运成,怎么还不送医院去。不能惜钱,人命关天,耽误不得。万一,你手头紧,我替你想法子借去,只要你认帐就行。”刘运成委屈地说:“银枝嫂,你误会了。听说这种病动不得,要让他自个缓过来的。”银枝嘴不饶人地说:“这么说,只有等大爷死了。运成,听我的,你快去南桥请医生。现在只要你肯出钱,专家都能请到,说不定还有救护车来接呢!快去。”刘运成望着老爹痛苦的神情,刘老爹仍直着眼,嘴在不停地筛。银枝说:“快去,运成!”刘运成一蹬摩托车飞去了。银枝仔细辨别刘老爹在说什么,想说什么。便问:“唐女巴,大爷想说什么,您应该知道。”刘母说:“他们说,他说的是涨水了。”银枝说:“不对。现在水都退到湖心里去了,涨什么水哟。您想想,他心里是不是惦着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呢!”唐女巴说:“那只有焯儿,象他的命根子。要么是不是渔池子,油菜籽……”她猜迷语似的说着,刘老爹缓悠地摆着左手。银枝见了,说:“都不是。您想想家里还缺不缺什么,有什么不放心。对了,有钱放在什么地方。”刘母一听侄媳紧追地问,就象刘老爹要和她生离死别了,她自从嫁到刘家,都三四十年了,虽然刘老爹和她拌过嘴,可从来没弹她一指头。那个一身正气的张书记都换过了漂亮的老婆呢,都是怜花惜玉心不软。刘母老泪潜然地向外涌,伤心的泪水涌出后,她拭了拭眼睛,说:“你问问他,是不是说的张书记。”银枝说:“大爷,您是要喊张书记来吧,我去给你喊。”刘母说:“不是的。刚才治德来过了的。”她接着说:“你再问问,是不是过去在我们家住过的张书记。”银枝又问:“您是说县里的那个张书记啵。”刘老爹的嘴这在不嗫嚅,手也不摆了,眼皮慢慢地合上,打起了小鼾来。刘母顿时醒悟了,忙说:“银枝,险些误大事了,这老头不该去。”银枝惊异地说:“怎么了!”刘母说:“你快去小卖店给我买些油蜡香纸来。一定是那个张书记来,找上你大爷了。”她看她不领会,又说:“那个张书记前几年出车祸死了。我们烧点纸钱给他,他要保佑你大爷的。”
刘母的心头象沉甸甸地石头落了地,也不伤心落泪了。银枝去了村头的小卖店。店主说:“你买少了,倒头纸要9斤4两。刘爹去了,还要置田置地。”银枝瞪着眼,愤愤地说:“你才置田置地啰。我大爷好好的。是县里的张书记找来了,是给张书记烧去的。”店主忙赔礼道歉,说:“对不起。我还以为……。好……,好了就好,我看刘爹就是高寿。”银枝提着纸钱香千,快步如飞,可心里搁着店主的不中听的话,神思恍惚起来。这时,“呜呜”的救护车响彻天际的,呐喊地开进了村。银枝心想,几块钱能治好的病,何须又请来救护车,都怪我嘴快。银枝对刘母说:“大伯,救护车来了。我去烧纸钱去。”刘母说:“你快去烧。烧了,你大爷就缓过来的。还要么救护车,不浪费钱。”刘老爹的鼾声渐渐小了,渐渐没了,被救护车的鸣笛声淹没了。刘母心疼地说:“老头子呀,你累了,你安心睡吧。”洁白的救护车停在了墩台下的大路旁。车灯光柱把刘家墩台照得彻亮。车上下来三个白衣天使,有一个还提着医药箱。刘运成快步领他们到墩台上来。救护车又逗引来了一些观看的乡邻。医生查看了刘老爹安详的样子,又把了把脉,又让提药箱的医生拿出听诊器,放进刘老爹的胸口听了听,又掐了他的人中。然后才说:“有手电筒么?”刘运成飞快地从屋里找出手电筒递给医生。医生掰开刘老爹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眼珠,见瞳孔已扩散,平静地说:“老人已经走了。”刘运成落魄似地反问:“医生,你说什么!”医生还是平静地说:“老人咽气了。”刘运成痴痴地说:“不会的,医生。”又着急地哀求说:“医生,您给救救吧。他刚才都还在说话呢。”那提药箱的医生说:“脑溢血,快得很。”又说:“你过几天去医院结帐。”刘运成去接医生请救护车,还押了500块钱在医院呢。医生们垂手离去。刘母看出医生的意思,知道几十年相濡以沫的老伴已经离去,犹如天塌地陷一般,忙伏在老伴尚温热的身子上,嚎天痛哭起来。银枝丢下纸钱,了赶过来,抽泣起来,说:“大爷,您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刘母悲凄地哭喊:“你怎么甩下我,一个人走了呢。你把我也带去呀!”人的生离死别总是免不了的,可刘老爹的离去太突然了,让刘母一点预兆和思想准备都没有,怎不叫她悲痛哀伤呢。高春梅见丈夫不来渔池,心里七上八下起来。便将渔池托咐紧邻的渔池户主照着,也赶回家来。见公公已瞑目人世,家里一遍哀鸿,眼泪就止不住滴落下来。一片的哭嚎声汇成一股强烈的电流,也触击到刘运成,心中一阵疾痛,一股辛酸涌到胸口,粗壮的泪珠挂在脸上。懂事的刘焯合上作业本,从屋里走出,站在爷爷的身边憨哭。乡邻们也都悲切地落泪了。一个生灵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天地之间瞬息昏暗一片,仿佛人生尘世与地府瞑世同处一个空间,只是无法沟通交流而已。就象刘老爹是长眠人间不得醒来。
有人提醒刘运成说:“你还呆着伤心什么,快派人去请来煜爹主事呀!”也有妇人婆子们提醒高春梅说:“梅子,去问问你婆婆,准备寿衣呀,还要去烧倒头纸。”银枝答应着去称倒头纸。高春梅去问婆婆,说:“唐女巴,刘爹的寿衣有没有。”刘母哭着说:“问我做什么,你还不去谢师傅家去赶做。”煜爹被很快请来了。煜爹叫刘忠煜,是村上德高望重的人物,读了些书。乡民们办大事都要请他主事的,有他主事,一切顺利。然而,煜爹并不是那副长胡子的圣人神态,脸容和善,主事却果敢。他把新老民俗礼节结合起来,独创了自己主事的礼节。也还能根据各家的情况,灵活运用。再说办这类红白大事也是约定俗成,祖宗遗留下的。他说对就对,他说错就错。有时他喊出殡,而有时又喊出棺。有人事后在酒桌上诋毁他说:“煜爹,您刚才说错了的。”他却诡辩地说:“没有人做官的屋里,就要喊出棺,让后人有官当。有人当官的家里,就不能喊出棺,把官去了,留下的只是兵了,怎么行。你们都不懂啦!伢们,老师没教,够学着呢!”煜爹坐到了屋内亮堂的桌子旁,四平八稳地问:“老人临终交待了什么?”刘运成说:“话都说不好了,是睡去的。”煜爹说:“嗯,这是个福老人家,平静地睡去了,没受磨难,没有一点痛苦,这是几辈子修的啊!”银枝被叫来追问。她理了理自己零乱的思绪,想了想,说:“大爹睡去前,嘴里总在说着三个字。”刘运成说:“猜是‘涨水了’三个字,瞎说。”银枝说:“不是。是唐女巴让我问是不是张书记,我说去找来,大爹还摆手。后来说是县里的张书记,他就安心地睡去了。谁知就……”煜爹叹息地说:“就只有一个遗憾。刘爹临终,你不在跟前,没有儿子送终么。”他的话说得刘运成稍低下头沉闷起来。他接着说:“对了。你们给张书记打个电话,说个信。”刘运成说:“张书记早死了。”煜爹说:“这就对了。你听我说呀!”银枝说:“别插话,听煜爹说。”煜爹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你把电话打到他家里,报个信。接张书记的后人来,烧个纸钱。刘爹的这惟一的心愿,你做儿子的都不应该了了吗!”刘运成便起身,说:“好,我去找电话号子。找不到,我连夜就骑单骑到县里去找。”煜爹说:“这就对,孝心感得天合地。有了孝心,还得偷来蟠桃献母亲呢。有什么事办不到的。不过也不急很了,等事都定下来,再一起去落实。”煜爹的主事是主出了那味儿。主事也成了一种职业,还比城里的礼仪公司更受人尊敬。随后,刘运成去找刘母要了钥匙。以往刘母的钥匙是不离手的,儿子、孙子也休想在她的衣柜里翻这翻那。眼下老头离去了,这个家该由儿子来撑着了。她更明白了一道理,人一旦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便从衣内的荷包里抠出钥匙,大度地递给刘运成,叮嘱说:“用了,把柜门锁好啊!钥匙你就收着。”刘运成在爹妈结婚时用至如今的老式衣柜的中间小隔屉里找出了一些单据,和皱巴巴的记事本。在记事本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他爹亲手记下的歪扭的“张叔”二字和“3288111”的电话号码。见字不见人,心中又升起哀思。他沉寂了一会,便用手机打通了张道然家的电话。他小心地问:“您是张叔叔的家吗,您是阿姨吧!我是桐梓湖的刘忠国的儿子,泥娃。我爹走了,他走时总念道张叔和您,所以我给您说个信。”对方有些麻木地说:“我知道了。”刘运成还想说:“能不能让子女们来一下,却没有说出口。对方就压了电话。接话人是柳莹,她心里明白,说个信就是想要接她去吊哀,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方便,这事也不能推到琼儿的身上。
柳莹还记得清楚明白,依依的恋情曾经象磁铁般地,有无穷的力量把她吸引到过碧水蓝天的湖乡,到过朴实善良的刘家,一晃就过去二三十年了。美好的回味激荡起她心中的热情,唤醒起她年轻的心,仿佛又看到年轻英俊的张道然。她是决不会让刘家人失望的,决不会让湖乡善良的人们失望的。然而,她又踌躇着,在屋里打着转转,要是翔宇在家就好,让他去,也了人的心愿,有什么比了人临终的心愿更伟大而神圣呢!可惜,道然的离去是半句话都没有留下,让人遗憾终身啊。她突然悟起,这事不正好找曾国超么,他不是进城,还是电视上告诉她的当上了副县长么。柳莹兴奋了,在电话本上一下就翻到了他的号码,那是他特地留下的,便连忙打通了曾国超的电话,并脆声说:“我是柳奶奶。曾叔,有个事要麻烦你,一个……”接着柳莹就说了要去桐梓湖刘家吊丧的事。对方停了下,说:“那我来安排一下。”柳莹强调说:“不是只安排,一定要麻烦你落实,开支了,我来给你。”对方客气地说:“您说哪里话。好吧,您放心,柳奶奶!”柳莹反复说:“我要是方便去的话,这事也不必麻烦你了。我想来想去还是麻烦你最合适你给我代出400块钱送了。”本来,曾国超是安排要带一个专班去上海招商引资的。上海浦东开发区的成就太吸引人了,在南桥时就想去,只是有些避嫌,让人说是外出游山玩水。接了柳莹的电话,她的语调是那么恳求,恳求得让他无法解释和推脱。当领导的人就得学会弹钢琴,遇事都要处理妥当,不留下一点疏漏和遗憾,不留下话柄让人去传讹。也许这是曾国超在政治上从挫败走向成功的经验之感悟。曾国超给招商局的包涛打了个电话,说:“包局长,去上海的时间推到明天下午1点半,我有个事明天上午要去桐梓湖一下。”第二天早晨六点半,曾国超带上县政府办工业科的聂欣,乘他的专车去桐梓湖。曾国超任了副县长,县政府办公室专门给他购置了一辆桑塔纳小车,还把县招商局的小车司机郑晶调来给他开车。在乡镇时给他开了多年车的小黄向他提过要求,曾国超在离开南桥时,也就向任从平说了这唯一的未了事。随后,任从平便将小黄公布到了南桥镇政府民政办公室的副主任。郑晶准时将小车开到县宾馆去接曾国超。一个副县长久住宾馆里总不是回事,而政府机关的住房都已经房改到了个人,没有调剂的余地。这么多年的家庭矛盾,曾国超也根本没有考虑在县城建私房的事。县政府办公室说要给他置套客居工程的房子。他推辞说:“住房问题,我来自已解决。”进城都一个多月了,他还是住在县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