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行市看涨喜人心 农家惜售寻根源
天气预报说,有一股强冷空气将至,明后两天长江中下游有大到暴雨。如今的天气不只是预报预报,而是说到就到的。那图解上的稍粗的长江曲线上还有一朵白色的标记在闪动。大县是长江边的大县,大暴就闪在这一块。在这收获的季节,庄稼人更不能轻视天气预报。张瑞全看了天气预报,赶紧就和冉晓春商量,不能喘息,明儿赶大早不等天亮要请工抢摘棉花,哪怕是露水棉花也要抢进屋,要让雨淋了那就更不值钱。他家今年种了300亩田,棉花有88亩,水稻有200亩。其中中稻就有140亩。到今天天黑前140亩的中稻才算抢割脱粒出来,象山样的谷子就堆在家门前的场子里。要愚公门前的两座山是谷子堆成的,就不需子子孙孙无穷尽的去挖了。笆头街上的那个伍老板,开来一辆4吨的货车等在门口要收购拉走。张瑞全借口说:“等稻子全部打完了,再一起交给你。”其实,张瑞全是不想马上出手。在行政上干了一些年,也算干出了一些经济头脑,看架势,怕是价格还要向上扬的。过去粮食滞销时,伍老板帮他推销过几万斤,眼下走俏了,他也不想得罪他,断了后路。天晴还要盼着下雨时。伍老板狡稽说:“不能再等了,天气象盖在锅里闷着,今晚一定有大雨。让雨淋了,再好的谷子也不值钱了。”张瑞全无所谓说:“不值就不值,大头都给你了。这几万斤的零头也不碍事的。”伍老板诱惑说:“张书记,我还给你加两分,五角八,我帮你拉走算了。过了这一村,可没有下一店的。”冉晓春见他缠着不走,过来笑吟吟说:“伍老板,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说给你很爽快的,不给就不给,等田里的都打完了再说。”伍老板只做买卖,只知道他家是种田大户,不知道他的田在那一方,也不知道他田里有没有未收的谷子。而张瑞全只知道种田,未涉足生意。三万多斤早谷全都是四角三给他的,刚出手就涨到四角五了。人总是会学乖变得聪明起来的。前半个月的早熟中谷6万多斤全都五角二给的,没几天就有人上门收到五角五了。近两天又涨到五角六七了。尽管他不知道买卖,但知道价格看涨。前面出售给伍老板的谷子,让他少收入1000多元。他心疼,他俩口子都心痛。也心痛一千多块的辛苦钱,更心痛自己被人朦了。朦了的难受不是钱的问题能解决的。不然,为什么会出现为一元钱打官司的。伍老板灰心丧气的开着空车回去了。冉晓春望着一阵灰尘散去,汽车无踪影了,却有些失落。又担忧的对张瑞全说:“万一谷价跌了怎么办,万一下起大雨怎么办。要抢雨都没地方抬的啦。”张瑞全义无反顾说:“这宝我赌了!”他嘴里说得硬,心里也担心。忙回屋去看电视上的天气预报。赶出来大声说:“兰儿妈,明天不能喘口气的,有强对流天气,你快去请工落实人,明儿抢摘棉花。”他俩一合计,冉晓春顾不了劳累,便去了。回来喘着气说:“前两个岭上的人都请了,有空的才12人。”她吐了几口气,缓和下又说:“还有一个人,我不好去请。”张瑞全瞠眼问:“谁呀!”冉晓春说:“道然爷的冉女巴女巴 。”张瑞全说:“她是你姑妈,更好请。”
不知是什么缘故,冉腊春不去请冉腊娥的,是不敢还是不愿还是不能……,冉腊春自己也道不明,更无法回答张瑞全。眼下是抢票子的时候,多一个人抢摘棉花就多一份雨前的保证。她赤着脚,轻一脚重一脚的踏着朦胧的夜路来到了冉腊娥的家。人还未进屋,声音就已经进了门。她亲热的喊:“姑妈,在家么!”冉腊娥听到喊声,从后房上前来。笑迎:“哦,是晓春呐!这么忙你哪有空来我这里啊!”冉晓春笑说:“就是太忙子,狠不得胯里都伸出手来,特来找您的。”她说着,随她下后屋来。后屋是猪圈屋,亮着个15瓦的灯泡,只比萤火虫的屁股亮了一点。但猪圈里两个半糙子猪,10几个小猪娃,正争先恐后的抢着食。回来就一个多月的时间,破屋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冉腊娥又去向槽里倒食。冉晓春一旁欣喜说:“到腊月,到腊月就有肥猪出栏了。现在毛猪都收到三块二了。”又接着说:“姑妈。我该喊姑女巴女巴 的。您明儿有空吗?”冉腊娥说:“是不是有事帮忙呐。你只管说。”冉晓春这才说:“请您明儿一辰早帮我摘棉花。听说明儿有雨下。”冉腊娥笑答:“好啊!”又说:“天气烦躁,明天肯定有雨。你还可以到村里多请些人帮忙。”她又说:“如果有月亮就好了,连夜都可以抢摘。过去搞集体时,我们还是这么做过。”冉晓春想了想说:“这一二年您冇做农活了,捡花累人的话,帮着做饭也行。”冉腊娥说:“都行。明天不等天亮我就给你去张罗。”在张冉村请工,过去是一天20块钱,今年按早中晚,每个时段10块钱,一天30块钱,还包三餐饭。其实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也是从他这个种田大户炮制出来的。冉晓春叮嘱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冉腊娥说:“说定了。你去忙去,我不送了。”
去睡觉的时候,张瑞全还是到屋外看了看天气盖好谷子。天空的星星开始消失,闪烁的小星星被一块一块象鳞片样的乌云吞灭了。他真担心天公会不留情面的偷偷降下大雨来。天气预报说的是明后两天,伍老板说是今晚,一定是姓伍的在吓唬人的。担心归担心,他一上床就糯米坨了。当他惊醒过来的时候,天上并没有下雨,也是公鸡拍着翅膀啼呜闹醒了他。心里毕竟搁着事,瞌睡一去不复返了。一年上头就这几天抢银子,耽误不得的。他刚刚拉亮电灯,就有人喊门了。这些打工的乡亲们都还是很理解人的,早早地就来帮他家抢银子了。家里一下热闹起来,打破黎明前的沉寂。冉腊娥感慨说:“还是集体时,大家一起下田的。我还很想念那个日子。还是让我和大家一起拣花去。我手脚很快的,年轻人不一定比得过我。”冉晓春说:“好,依您的。”其实,她已经请来了婆婆做饭,是怕婆婆一人忙不过来。10几个姑娘婆婆从自家带来装棉花兜儿,一下聚齐了。由张瑞全和冉晓春带去棉花田,他们还请了才10多岁的一个内侄帮忙。他是上到高一厌学而闲在家里的。棉花田里还是朦胧的一片,棉花朵吐着的软绵的白絮,也是灰朦的。姑娘婆婆们一人占一厢田排开,向前推去。就象游泳池的比赛健将,舞蹈着,说笑着,眼急手快地将棉花朵抢进兜里。连花角子也不留下一丝白絮。不一会,有人抢上前了;不一会,那说笑声也淹没了;不一会,天边发白,然后大亮了。亮得灰沉沉的,头顶上的乌云低压压的,就要塌下来似的。张瑞全和内侄拿上蛇皮袋,穿梭在棉田中,负责哪个兜里棉花满了就往蛇皮袋里装。时间就是金钱,大家没有偷闲的空儿,仿佛在争先恐后的暗暗的比翼着。棉花摘到手上有些湿润,按说这种露水棉花是不宜采摘的,要等到太阳升起,吸干了露水再采摘那是最好。可以取得最好的质量,卖到最好的价钱。然而,今年不同往年,今日不同往日。今年的棉花俏销,价格上扬。棉花也和谷了一样,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加上天气黑压压的逼人,抢在大雨前采摘就是在抢钱。
前几天,棉花贩子上门来过,把张瑞全家前两批摘的2000多斤棉花强打恶要的收了去。本来,张瑞全是不急于出手的。开始上门的是笆头棉花收购站的职工,企业改制买断了他们的工龄。县农发行也没有收购资金注入,他们自己筹资组织起来从事合伙经营的。那个领头的毛组长,一改过去官商刁横派头,热情而恭惟说:“张书记,您能官能民,还是个种田的好手啊!”同来的也插话说:“张书记,我们棉组今年改变服务态度,毛组长特地带我们服务上门的。”张瑞全冷冷说:“毛组长,谢谢你们的好意。你看我忙着抢收中谷,等过了这阵子再来。”毛组长笑说:“张书记,不会耽误你时间的。我来了四五个人可以帮上。现在出手价钱正好。等阵子价跌下来了,你要失悔的。”对棉花行情张瑞全也有了耳闻,前半个月新棉刚挂价是一块九,没两天就二块,此前还有人上门出到二块二了。便胸有成竹说:“他要跌,我也没办法。依我看棉价还要往上跑的。”同来的有人又插话说:“我们收了几十年的棉花,还不知道,目前的收购价已经到顶了。要再往上跑,那看谁有钱亏得起啰!”还有人说:“毛组长,张书记是种棉大户,其他小户也品不了的。我们给张书记开个天价,还加点。”毛组长滴溜着眼睛说:“这…”停了下,接着说:“张书记,你心里怎么想我还不知道。今天就破个例,二块五。二块五是么行市呢,只说你一亩田收300斤籽花,就是七八百块。不过,这个价你不要对外说。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家的棉花全由我们包收了。我甩几个垫金给你都可以。”冉晓春在一旁听得蠢蠢欲动的,记得前年种了二十亩棉花,价才收到一块一二,还要除水份的。然而,她只能看张瑞全的眼色,不好插言。张瑞全淡淡一笑说:“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我说了,等我忙过这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