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门道颇为娴熟的孟拱岂会不明白徐子东的意思,想都没想便道:“书信倒是未曾往来,不过他曾派人传过口信,我怕有假没有答应。”
杨林与杨象升对望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到无数震惊。虎牢关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何这孟拱愿意这般帮助徐子东。
云州将军神色一慌,急忙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几时派人找过你?”
孟拱识趣闭嘴,理也不理,退到徐子东身后。
徐子东冷笑道:“羊云州倒是比胡镇西聪明,不曾留下证据。可惜当日胡三归拉我入伙的时候,提到过羊沽二字,不然我也不会这般问。如今人证在此,你还想狡辩不成?”
“你胡说,我与胡三归私下从未往来,岂会知道他的事?”慌不择口之下,羊沽落下一个口误。
不用徐子东提醒,周武陵便笑道:“你与胡三归不曾往来,那就不知道胡三归做过什么事,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你又如何知道他是被诬陷的?”
张家圣人故意怪声怪气道:“依我看,这羊云州暗地里一定和胡三归有勾结,不然怎么会这般维护他?如今事情败露又想推的一干二净,啧啧……”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直接把羊沽推上风口浪尖。
本是要和徐子东过不去,结果把自己送进漩涡,羊沽一脸愤恨,转向杨象升道:“大将军,他们含血喷人,末将绝无二心。”
今日羊沽不识时务,几次三番砸杨象升的脸面,到了还敢向杨象升求助,也不过是因为老爹和杨象升的那份情。
杨象升本不想再管,任由徐子东给他一个教训,哪怕最后杀头下狱,他也无所谓。
可一看到羊沽那张脸,杨象升又想起往日同幽州道节度使的情分。
幽州姓杨不姓羊,杨象升愿意让外姓人做幽州道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还能手握大权,足见交情深厚。
早年羊父和杨象升出行都是并肩而行,称兄道弟,哪像如今的幽州道节度使,见到杨象升说话都不敢大声。别说并肩而行,就是走在身后半步都诚惶诚恐。
有往日的情在,杨象升也不能让老友的独子真的被人安上罪名,摇头一叹,低喝道:“够了。羊沽,你给我滚。”
云州将军到底还有脑筋,知道杨象升是在帮他,急忙告罪离去。
徐子东脸色平静,看不出表情变化,唯有眼神盯上杨象升,充斥着不满。
明明已经撕破脸,他却还要护着自己的仇人,那自己这般不要命到底为什么?
大概是为平息徐子东的火气,杨象升冲杨林使一个眼色。
钩镰军主将会意,一刀砍死胡三雄。
冀州副将倒地,死不瞑目。
徐子东眼神稍微柔和,这也算除去一个仇人。
接下来的事变得顺其自然,在胡三雄伏诛之后,杨象升接连下命,先是通告全军胡三归兄弟二人的罪证,接着通告徐子东的所作所为,讲明他不是叛逃而是诈降。
再之后,杨象升兑现诺言,将虎牢关中所有的酒水拿出,供大战之后的东齐兵马豪饮。
虎牢关中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但有一部分人却不怎么高兴,这些都是钩镰军的甲卒,他们的袍泽曾被徐子东残杀,即便知道是不得已,他们心里也不舒服。
徐子东并未加入到庆祝之中,只是和几个心腹送孟拱离开虎牢关。
关外黄土遍地,一片凄凉。
临别之际,孟拱担忧道:“钩镰军对你颇有微词,那羊沽也恨你入骨,以后你在这里怕是寸步难行。”
徐子东轻笑道:“早就知道会这样,虎牢之后,杨象升应该不会留我在身边,要不然也不会饶过羊沽。”
“那你有什么打算?”望着满目黄土,孟拱问道。
徐子东回头望向虎牢关,摇头道:“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你为何愿意这样做?”这是孟拱最想问的。
徐子东开颜一笑,道:“我那兄弟心大,想和陈友谅争天下,能早一天拿下西梁,他就多一分胜算。若是被孟将军拦在这里一年半载,他还争个屁。”
“哦,姜浩言。”孟拱想明白其中道理,不再纠缠,抱拳道:“只盼你能早日让这人间不击鼓。”
“一定。”徐子东抱拳还礼。
孟拱再不出声,翻身上马,带着爱妾,带着心腹何剑云,绝尘而去。
等到孟拱走远,徐子东才道:“屈狐仝,追上他们,一个不留。”
小不二刀眉眼一皱,倒也没有违命,飞身向着孟拱追去。
杜从文不明所以,急忙问道:“他帮过你,你还要杀他?”
徐子东望着屈狐仝离去的身影,不言不语,他这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想法太直。
周武陵拉住杜从文道:“只有死人才最放心,孟拱知道的太多,哪天他一改口,杀胡镇西的罪名就会回到东子头上。”
张家圣人叹道:“我弄不明白孟拱为何愿意这般对你,你们不该是生死大仇?”
徐子东望着孟拱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或许他觉得我能实现他心中的理想。腹中饥寒苦,不愿人间再击鼓,他孟拱大概是想天下太平吧!”
感伤之后,徐子东回复本色,搂住张家圣人的肩膀道:“你说我有没有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枭雄气质?”
张家圣人摇头:“你还没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一直好奇,你家乡到底在哪里,怎么有这么多好听的故事?”
周武陵也连连点头道:“要不是你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也想不到这些。还有你那句历史是胜利者的日记,你说你字都认不全,怎么就能知道这些天大的道理?”
手抚着烧火棍,张盼神色哀伤,半晌才道:“家乡很远,终我此生估摸着也回不去。”
微风卷起黄沙,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