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围忆停顿稍许,接着道:“陛下既已撤军,西梁那边的肉自然也就吃不上,与其便宜独孤一方和姜浩言,还不如让谁都吃不着。有萧洛疆在便不用直面东齐,西蜀北面与东面便可无忧。”
“至于南边,只要陈友谅一天拿不下南越,便没那能力分兵入蜀,就算强行分兵,微臣不才,也能替陛下拦住。”
“为今之计,只有帮萧洛疆保住西梁,帮段家保住南越,西蜀才能偏安。”
苏言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细细思考片刻,试探道:“爱卿的意思是出兵西梁南越,助他们守家国?”
“是要助他们,但不必出兵。微臣与陈友谅虽是死仇,却也不会让陛下直面南楚,耗损蜀中军力。”宋围忆大义凛然道。
苏言一阵感动,真心实意道:“得爱卿如此,朕之大幸。”
“陛下言重。”宋围忆拱拱手算是谢恩,又说道:“南边段家出些钱财粮草便可,有李青在,潘浪没法快速拿下天南城。再加裴苳浒东打一座城,西杀几千人的骚扰,陈友谅也能焦头烂额,陛下的重心应该放在西梁。”
“不过往日和独孤氏的结盟势必会让萧洛疆顾忌,就算陛下出兵,他也不敢让我们相助,”宋围忆放低语气,话中略有惋惜。
苏言跟着一叹:“当日只想着开疆扩土,没想过这么远的事。天下局势一日一变,早前定计只能顺势而变,朕有些力不从心,惟愿爱卿多思多行,替朕分忧。”
“分内之事,陛下不说,臣也会做。”
“爱卿不要再吊胃口,西梁那边该如何做还请直言相告。”苏言抱拳,带着些许求人的姿态道。
一国之君这般放低身段,弄得宋围忆有些愧疚,暗叹若非西蜀太弱,自己也不用这般算计。
短暂的愧疚伴随着短暂的沉默,苏言只当是宋围忆在想对策,根本就没其他地方想。
约莫一炷香后,平复心神的宋围忆才娓娓道来:“杨象升堵着洛阳,泽州那边也是久攻不下,这两处的变数不大,只看谁家能先将对手除去。纸面看来,东齐胜算大,但朝夕之间也难以立刻破开两处大城。”
拿出地图,宋围忆指向地图上方:“变数只在御金关。”
手指圈点着御金关:“当初徐子东和谭山岳两方人马要看住一个萧远山不难,但徐子东全军覆没,又将谭山岳除去,剩下的人马和萧远山不过五五之数。若能除去徐子东,主将的接连身死必能导致御金的齐军军心大乱,到时候萧远山便有可趁之机,就是吃下那些人也不算难。”
手指自御金关移开,指向通州:“吃下之后,萧远山若是有胆子,可以学学裴苳浒,时不时的骚扰一下通州,或者干脆往幽州突进,不计较城池得失,要的就是让东齐不得安宁,那样的话,总该能让姜浩言疲于应付,没办法快速解决西梁。”
苏言眉头紧锁的盯着地图,跟着手指不断移动目光:“且不说要如何做掉徐子东,便是那萧远山会不会如爱卿所想也不敢确定。更何况平白无故杀一个和三大宗师有交情的人,到时候成与不成都会得罪那些江湖绝顶的人物,万一那些高手要来寻仇,朕如何应对?”
宋围忆一一解惑:“萧远山怎么做都无所谓,即便龟缩在御金不出来,也能让东齐投鼠忌器。至于那徐子东,既然他能请动宗师,来日直面西蜀的时候或许还能请来,到那时陛下受到的威胁会更大,与其被动,还不如先下手。蜀中剑绝谢不言好歹是诚王殿下的师傅,剑阁根基也在西蜀,为东齐的将军与陛下过不去,总的想想剑阁和诚王,想来谢不言也不会乱来。”
“谢不言不动,楚东流当然也不会动,常人不知谢不言和楚东流的关系,宋家却是知晓。不二刀断不会和谢不言背道而驰。”
“这两人不出手,武当两问邓春琳不好说,但枪仙张绣不曾破入真武,微臣不敢言胜,拖住总是不难。”
“最重要的是,徐子东一死,杨象升又在洛阳,左家和陶家在泽州脱不开身,东齐成器的将领本就不多,能与萧远山一较高下的都被缠住,剩下那些人谁还能和萧远山放对?”
“西梁的局势缓解,陛下才有机会休养生息,拖上两三年,就算西梁灭国,陛下再面对东齐总能多些胜算。”
苏言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事实上,今日他本没有考虑这些东西,只是想与宋围忆商议天下局势和西蜀对策,压根就没想过和东齐正面交战打的可能,也没想过宋围忆提到的一切。
徐子东请动四大高手的事虽然让他惊讶,但还没往自己身上想,现在宋围忆提起,他才开始居安思危,细细想来或多或少会有宋围忆提到的可能。
文武双全宋家郎,这话确实不假,赞许的看着宋围忆,苏言将声音放到最低,生怕别人听去:“爱卿所言甚是,但杀那徐子东并不容易,爱卿可有妙计?”
不等宋围忆开口,苏言补充道:“最好是既能杀掉徐子东,又不会让天下人知道是西蜀所为。”
“杀徐子东倒是有几分把握,至于不让天下人知道,却是不敢保证,一切只看诚王殿下如何操作,若是做得好,让徐子东的死成为一桩悬案也并非不无可能。”宋围忆神神秘秘道。
听到弟弟要参与其中,苏言脸色稍变。
登上帝位的路上虽然杀过两个兄弟,但对于最小的苏信,他却是疼爱有加,要让弟弟参与其中,他不太乐意,小声问道:“爱卿为何要扯上朕的皇弟?”
宋围忆冷静道:“自四月以来,诚王殿下一直不在蜀中,天下疯传徐子东寻仇的时候,除开四大高手,江湖后起的谢燮还有诚王也曾参与其中。早前诚王大婚,徐飞将曾派人来送礼,南楚镇南王正是徐子东的爷爷,送礼也该是徐子东的意思。两相结合,微臣猜想,诚王殿下与徐子东有些关系,甚至关系匪浅。”
“你猜的不错。”苏言点点头:“皇弟经常提起那徐子东,说是他走江湖认识的兄弟。”
兄弟?宋围忆愣神,想起当年与小不二刀行走江湖的往事,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
兄弟,那是个什么东西?
诡异的笑容收起,宋围忆自顾自道:“如此说来,把握更大。”
继而直面苏言:“陛下,早年宋家子弟有人被明日寡妇方菲所害,那方菲武功一般,用毒却是厉害。宋家抓到方菲之后,她身上的毒药也为宋家所得。
诚王殿下既然与徐子东交好,何不让殿下前去下毒,只要毒死他,陛下无忧,天下人也很难知道是西蜀所为,到时候谢不言等人就算要寻仇,也不知该找谁。”
闻听此计,苏言不敢贸然开口应下,苏信与那徐子东的感情,他很清楚,每每听苏信说起,话里话外的情意不比对他这个大哥差。
对于自家弟弟他很了解,自诩江湖正道的苏信岂会愿意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就算愿意用,最重兄弟感情的苏信又如何能肯?
犹豫再三,他都没有答应。
见苏言犹疑不定,宋围忆微微心急,不除去徐子东和屈狐仝,去东齐便不能成行,只能死抱西蜀这颗注定长不大的小树,早晚会在这乱世中被南楚或者东齐灭去,到时候再投降肯定没现在去有前途。
前面的种种倒也不全是危言耸听,他自认两年多来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苏言的照顾,现在又帮西蜀除去徐子东这个羽翼未曾丰满的大患,算是仁至义尽,好聚好散。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让宋家过的好,要想为宋家报仇,西蜀根本就没那本事。
计较一定,宋围忆劝道:“陛下,事关家国,此时不为,日后更难,莫要等到东齐兵临西蜀,才后悔今日不曾作为,这人间可不会给任何人后悔的机会,就算陛下是万金之躯也不行。”
言罢,跪地行礼,眉宇间尽是担忧:“请陛下三思。”
此情此景,苏言心中动容,若是朝中大臣,尤其是李家那些人能如宋围忆一般心系家国,西蜀或许会更上一层楼。
不会仅仅靠着地利,偏安一方。
宋围忆说的那些,他也能想得通透,确如他所说的那般,会有直面东齐的可能。
国在家在兄弟在,国不在,兄弟在又如何?
更何况皇弟拿徐子东当兄弟,徐子东却不一定认他是哥。
早晚一战的人,早死不是更好?
起身扶起宋围忆,苏言坚定道:“等皇弟回来,朕便与他去说,定要劝他再去一趟御金。”
作者山蚯说:两章的字数,就当一章发,最近烦心事多,不太舒服。昨天的错别字今天去改,万分抱歉,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