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存源知道有这可能,脑子一转,想到一个主意,“将军说的确有道理,徐子东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可眼下大周落魄至此,好不容易有人送粮,就这么拒绝还是死路一条。莫不如答应他,先行在城中设下埋伏,他要是动手,咱们八万人也不惧他,正好瓮中捉鳖,抢了他的粮食。他要是不动,那就放他过去,让他和赵计元斗个你死我活。最好是两败俱伤,到头来还是咱们得到好处。”
“王爷为何如此天真?”老人不留情面的问道。
姬存源脸上青红交替,倒是没敢对老人发火,只是请教道:“将军何出此言。”
“王爷,我先假设徐子东的目的不是襄平,他那四万人马确实是要去高平征伐赵计元。”老人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在泥土上画出一副简易的局势图,又拿来石子,树叶,木棍摆在图上各处。
略通兵法的姬存源一眼便看出,那石子所在便是襄平,树叶代表高平,木棍代表东齐。
“此处不比沙盘推演,兵力悬殊且不管,我只当徐子东定能胜过赵计元夺得高平,就像这样……”老人拿着一根木棍压在树叶上,说道:“王爷再看,这又是什么局面。”
姬存源同样蹲下身,局势图上,木棍压着树叶在石子右侧,而另外的木棍在石子左边,代表襄平的石子在中间,正是左右包夹之势。
换言之就是东西夹击。
“王爷,如此可看得明白?”程再幸拍拍手中泥土,平静道。
姬存源一阵后怕,“将军的意思是,徐子东拿下高平之后极有可能回头,与上马关的齐军合攻襄平?”
老人拍拍手中泥土,摇头道:“徐子东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猜不到,是要谋取襄平还是攻打高平,都不得而知,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我大周愿意看到的局面。而今赵计元在东,东齐确实不愿见他做大,是以绝不可能强攻襄平,给赵计元创造机会。有这个前提,哪怕我们拒绝借路,他徐子东也不敢和我们翻脸。”
老人转过脸,惆怅道:“但只要我们一答应借路,就给了徐子东在城中发难亦或是拿下高平的可能。”
姬存源心存侥幸道:“若徐子东真的要去高平,借路给他未尝不可,他那四万人应该不是赵计元的对手,只要他兵败高平,局面还是照旧,唯一不同的是,我大周可以得到粮食,度过难关。”
“万一呢?”老人反问道:“万一他徐子东胜了赵计元,我大周是度过难关还是陷入必死的绝境?这一点王爷可想过?”
“不可能,四万人马如何敌得过赵计元,那死胖子要是个被四万人打败的货色,岂能打败新罗百济两方联手。”姬存源不死心道。
老人抬脚抹去地上的局势图,冷笑道:“虎牢关号称一万挡十万,孟拱两万余人挡个二十万人马不再话下吧!可虎牢怎么丢了?御金千年未曾被破,如今呢?人间千年一降,除开大新皇帝找来谢家七剑插手沙场之事,你还听过谁能请来陆地神仙出手?便是南越李青,他要不是流着段家血脉,你以为他会跑去和陈友谅打仗?”
姬存源哑口无言,程再幸接着道:“他徐子东根本就不是个以常理论的人,真要让他过去,萧远山和孟拱便是赵计元的前车之鉴,虎牢御金便是高平的榜样。”
姬存源快要哭出声,“那依将军的意思该怎么办?大周无粮,一月之内必生大乱,到头来同样是死。”
老人垂下头,好似用尽全身力气道:“王爷,咱们该派人联系赵计元了,他要是知道徐子东的目的,应该会借粮草给我们。”
姬存源惊怒交加,“你想找那反贼,你可知皇兄就是被他害死的?”
低垂着脑袋,老人眼中悲哀,“王爷,你还看不出来么?现在的大周,已经和赵计元连在一起,他在,北周就在,他死,北周便死。只要赵计元一天还在东边,徐子东就不敢强攻襄平。只要徐子东还在西边,赵计元同样不敢强攻襄平,他怕把我们逼急了,会投降东齐。摆开来说,我大周就是赵计元的挡箭牌,让他不用和东齐正面相争。在他羽翼丰满,没有能力和东齐正面一战之前,定会保我大周不倒。”
“如此说来,程将军是打算默认赵计元造反无罪,同时陷刚刚起事的张希于绝地?这种向仇人摇尾乞怜求来的苟延残喘,能坚持多久?”姬存源怒目相视,愤懑道。
“有罪无罪,有何区别,如今的大周,除开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还有什么办法么?赵计元不比徐子东,身后没有国力远胜大周的东齐,两三年内赵计元都不可能壮大到敢和东齐正面一战,我大周便可再活三年。”程再幸倒是第一次见懦弱的姬存源有此血性。
“不,我不会同意的,程再幸,你可以忘记你儿子的仇,我却不能。我姬家与赵计元仇深似海,无论如何都不会向他低头。就算以后大周会被东齐所灭,也好过放任赵计元做大,最后死在他手上。徐子东既然要去高平,那这路我一定要借,不只是借路,我还要带兵跟他一起去,我要亲眼看到赵计元死。”姬存源怒喝转身,就要往外走。
老人伸手拉住他,目露凶光道:“姬存源,护周是我自己射死的,不需你说。只要我程再幸还在,这路就不准借,我答应过你爷爷有生之年要守护大周,我就一定要做到,哪怕只护得住一个襄平,哪怕要向赵计元低头,我也在所不惜,只要大周还在,我就不算失信。”
“守护大周?哈哈哈哈……”姬存源怒极反笑,“你这算哪门子守护?姬家人死在赵计元手上,你还要向他摇尾巴,你是要笑死我么?”
“我只答应过长发大哥护住大周,没有答应过要护住姬家。我这把老骨头,没几年好活,我只希望我死的时候,大周还在,襄平还在,这便足矣,向谁低头又有什么关系?”老人松开手,怨叹道:“若是让徐子东灭掉赵计元,我大周或许都没机会见到明年春暖花开。姬存源,你想急着投胎么?”
“这般说来,老将军为何不现在就死,这样算来,你死之前大周不一直还在,何必苟延残喘几年?”姬存源恶毒道。
这样的话语从懦弱的姬存源口里说出,程再幸很是诧异,短暂的惊讶过后,更多的是悲伤。
在他看来,自己守护大周这么多年,临了甚至愿意向逼死儿子的赵计元低头,好让大周存活于世,到头来别人却不领情,还恨不得自己去死,这是多么可悲的事。
收起心中悲伤,老人平淡道:“随你怎么说,但这路绝对不能借,真要让徐子东在城内发难,别说明年春暖花开,就是秋天,你我都不一定能见到。”
好不容易不那么软弱像个爷们一般的姬存源听得这个,又开始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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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平城中,陶烁刚刚突入朱家大院,稍远的地方,高瘦汉子挤入人群,开始与身边人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