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确确那个人当初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夏洛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破绽,无论从表现还是从灵魂。
傲罗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将小丑大概是许久之前的记忆覆盖住了他整个人生,导致截至目前,小丑都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他成为小丑前的人。
“这让我其实很疑惑,对于‘恶’。”小姑娘叹了口气:“人们总是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同时又说,邪不压正,仿佛正义和邪恶是对立的一样。但其实才不是呢。”
根据夏洛特自己的观察,正义和邪恶相伴相生,在没有这个形容之前,人的行为趋于兽,为了生存互相厮杀——等到有了文明之后,才有节制和放纵、守礼和逾矩、良善与歹毒。
但即便是被定义了好与坏,落在一个个真实的人身上,标签之下的所有过往,其实都往往不能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涵盖。
塔利亚的确是个非常讨人厌的女人,疯极了,这没得说——可是如果说她不爱达米安,夏洛特是不相信的。她是尝试过给达米安一个完整的父母双全的家庭的,并且为了这个目标还追杀了自家亲妈和自己长达好几年。要不是苏当时躲得快,现在她大概已经顺利回到起源之墙里了。这种爱到底算不算得爱,夏洛特也不能立刻就有自己的定义,因为按照塔利亚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来说,或许当时她对达米安所付出的一系列努力,远远超过了刺客联盟的女儿所知道的“母亲”应该做的范围。
恨塔利亚的时候,觉得她欺负妈妈和自己,想着她干脆死了算了。但是知道了塔利亚的过去,夏洛特觉得,可以不计较那么一次。
她不计较的地方,是她认为塔利亚的善。
至于刺客联盟,也是很有意思的。
往大了说,刺客联盟的目标其实跟灭霸有那么点类似,大抵是觉得无用之人出生过多,导致了地球的拥挤和资源的匮乏,刺客联盟则有这个义务清理掉垃圾——与灭霸不同的是,紫色的叔叔热爱随机函数,刺客联盟则有一套自己的定义。
抛开激进的那一部分,控制人口从宏观角度上……
也不能说错,对吧。
所有的反派,夏洛特一个个看过去,都发现他们的经历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作为人类的迥然不同的经历,以及由于各种原因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恶”,这一切固然有命运的安排,但同时也夹杂了所有人各自不同的情绪和执念。
“保护环境有错吗?没有。”夏洛特歪歪脑袋:“植物跟人到底哪个更重要呢?人更重要是法律规定的,但大自然却不会在意人和植物的区别。”
毒藤女的恶跳脱了人和社会的界限,尝试用大自然的规律来惩戒成体制的社会,最后被主流的意识所反击。
哈莉·奎茵?她的恶倒不能算得上是恶,夏洛特想,一定要定义的话,她的错在于精神上的软弱和可操纵,以及职业道德修养的匮乏。
卢瑟拿着杯子,半天没有动,忽然又笑了笑。
“那么萨维奇呢?听说,他好像也不得你的青眼。”
“哦,他啊。”夏洛特不是很喜欢萨维奇的样子:“他的恶大概就在于,不知道自己必然的幸运,其实是命运的偶然,并以此为傲,并且真的想凌驾于命运之上,成为地球的主人吧。”
小姑娘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想到自己学习过的,有关萨维奇的思维方式。
“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一点就是,他活了那么久,竟然不知道人是要顺着历史的潮流行动的——他则偏偏在最近要逆着车轮前行。不知道是不是过多的财富和权力冲昏了他的头脑,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
“嗯……我感觉到了一点讽刺。”卢瑟说:“希望我听错了。”
“不,我就是说给你听的,卢瑟。”
死亡天使立刻补充:“因为你要知道,你作为所谓的恶人,其实也应该在我摘取你那一部分人格特征的名单里——而就凭你家里现在这点保命的东西,其实是阻止不了我的。”
光头僵了一下:“那……请继续吧?”
“但我又觉得我不需要这么做了。”
死亡天使不是第一次跟卢瑟打交道,毕竟卢瑟之前就因为给超级英雄联盟以金钱支持被夏洛特查过老底。
夏洛特只需要再捋一遍卢瑟所做的一切,不难推测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只是不信任超人而已,用一句话来说,大概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非常狭隘,但是……并没有什么需要将他摁在灰尘中再踏上一万只脚的理由。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
卢瑟竟然觉得自己被她安慰到了:“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
“不用客气,我也应该谢谢你。”死亡天使拿着茶杯:“我难得找到这么安静又可以对话的人,理一理我的心思,让我能够得出一个结论。”
“比如?”
“纯粹的恶是不存在的,我没有办法变成一个恶人。”死亡天使站了起来:“但是我可以控制自己,压缩自己善的一面,夸大自己所不喜欢的——如果不行的话,那就要多利用别人的思维来说服自己这么做。”
比如她脑子里那么多的,所谓恶人们的想法。
“我暂时不需要你的那一份,卢瑟先生。”死亡天使的语气又变好了,开始用敬语称呼他:“大都会还需要卢瑟集团的努力,虽然公司的市值几经打压,已经掉了不少了,但卢瑟集团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
“我希望你父亲能够承担我的损失?”卢瑟说:“毕竟是他出手的。”
“不,才不会。”死亡天使站在了栏杆上,转过头:“明明是你自作自受,略。”
她吐了吐舌尖,表情有那么点灵动,显得脸上的伤疤都不那么吓人了——就在卢瑟想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饭的时候,黑色的身影从空中滑落,摔了下去。
卢瑟没有去看,但他知道夏洛特已经回到了之前她来的那个地方。
“小姑娘。”
光头盘腿坐着:“恶人这种东西,光学是学不会的。”
“是的,实践出真知。”
在魔咒课上,弗立维教授还在喋喋不休地告诉大家实践有多重要,因为哈利·波特在与龙的对峙上的精彩表现让大家简直瞠目结舌,并因为他行云流水的身姿而不得不称赞。小仓鼠爬了出来,被塞德里克放到了桌子上。毛茸茸的白色小老鼠像是煎饼一样摊在桌子上,吸引了周围女生们的姑娘,中间还有人想伸手戳一戳。夏洛特打了个滚,换了另一边趴着,身上被塞德里克放了一只羽毛笔。
这孩子现在使唤人还真不客气。
移情别恋的小男生真是可怕。
小仓鼠心里哼哼唧唧地想塞德里克的不好,这两天又安安静静地什么幺蛾子也没出。她一点都不关心外面世界是不是天翻地覆了,又或者……
是不是因为她天翻地覆。
注定要离开的地方就不应该残留太多的依恋,夏洛特不希望自己变得跟傲罗一样当断不断。
这是被傲罗嘲笑之后,唯一的那一点要再杠一次的地方了。
这次可不能输。
“嗯,我可能要去旅游了,所以爱丽丝可能到时候需要您照顾。”
夏洛特·韦恩敲了邻居的门,跟邻居家的妈妈说了一下自己的委托:“我们家爱丽丝比较挑食,狗粮跟平时喜欢玩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就放在橱柜那边——如果不够的话,信封里有钱,麻烦您受累买一样的给她。”
傲罗平时为人和气,所以邻居们也爱帮忙,得知她要去旅游还不带着她的心肝宝贝,着实意外。
“是跟男朋友一起吗?”人家八卦了一句,看到傲罗有点为难的脸,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去吧去吧,我肯定帮你把你们家爱丽丝看得好好的。”
傲罗简直千恩万谢,回来之后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这才把笔跟纸召唤了出来。
【亲爱的救世主,
展信佳。
不,我想你找到这封信的时候,心情一定不好。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了。我为什么会离开,这并不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但我离开后的许多事情,需要麻烦你进行处理。】
她笔尖顿了顿,继续写。
【这不仅仅是一封信,同时也是一封遗嘱——希望你看到这句时,不要太激动。这又不是你收到的第一封遗嘱了。
我,夏洛特·韦恩,决定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的一切财产交由哈利·波特继承。这是我出于个人的自由意志,同时也是对我多年朋友的绝对信任。格里莫广场12号是我的家,爱丽丝与我而言像是孩子,这两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资产,如果托付给我的同学和战友,可以让我不留任何担忧与遗憾。
最重要的事情交代完毕后,我想我有责任向你解释我这么做的原因,哈利。】
她蜜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睫毛却像是羽扇般轻颤。
【我的人生迄今为止,一直是一个意外。无论他人有多么赞美这个意外,以及这个意外带给这个世界多大的友善,依旧改变不了我作为意外,对这个世界的愧疚。
我的出现到底是否应该,这是我长年来就有的困惑——当一个强大到失去约束的生命降临在人世间,打乱了别人命运的轨迹,所带来的一切又该称为是高尚的革新,还是卑劣的篡改。】
【凡人屈从于命运之下,甚至可以讲自我的一切归咎于命运。我不受命运的辖制,却往往艳羡被命运所笼罩的人生——我的选择权太大,影响的幅度也太深远,每一个抉择都能够影响别人注定的幸运和不幸。这份重担使我疲倦,同时也让我饱受自己的质疑。】
【人间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所有的生命都可以因为短暂的生命而纵情——我试图让自己成为人间的一员,往往备受伤害,以至于在不知不觉间,剥夺了自己得到爱的资格,最终得到的爱,也带着深沉的、扭曲的绝望,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更沉重、更被自己所拷问。】
【我想我需要找到那个能够解决我问题的地方,哪怕一去不复返,我也想知道那个答案,同时,挽回我作为意外,所得到的最初、最重要的那个人的灵魂。】
她停下笔,很久之后,才继续。
【哈利,我大概不会回来了,然而面对我即将走的路,我却带着一丝兴奋。我如释重负,就算无法回头,也倍觉期待。
请你们不要为我感到悲伤,请你们无畏地继续自己的生命,也请你们不要再想起那个曾经在学校里和你们一起抄作业的那个家伙。
请你们欢歌笑语,让我永远看到欢乐。
还有人间的美好。】
她没有落款,只在最后补上了两个字。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