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动魄,六神无主,方才的惊怕后知后觉地都发作起来,就在西闲心慌意乱的时候,隔窗又传来苏舒燕欢快的叫声:“你到底换的什么衣裳,怎么还不出来,是趁机躲开我了是不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去揪你了!”
“就……好了。”声音略有些沙哑,西闲以手撑地慢慢起身,待要去解衣裳,手指却仍不听使唤地发抖。
且说镇北王悄无声息撤了出来,不多时,人已经离开了乘云峰。
他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间幽僻的院落。
从抄手游廊里进了厅内,便见一身白衣的文安王赵宗栩坐在桌边。
赵宗冕笑道:“你干什么?”
方才在乘云峰院子里,他听见的那一声响动,正是赵宗栩投石警示,赵宗冕因知道,所以才停了手。
“这话不是我该问你的吗?”文安王责备地看了赵宗冕一眼,把一杯茶推到他跟前儿,“先前你不是说……那林家女孩子既然已经定亲,你就不要了的?今儿又是怎么了?”
其实镇北王比太子赵启更早一步知道西闲的身份。
只不过,当时在太子的接风宴上那一句回答,虽然一方面的确是心里有那么个美人影子,但另一方面,正像是文安王赵宗栩当时所担忧的。
赵宗冕的回答,只不过是巧妙的把当时的局拆解开了,同时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好/色风流,也会让太子赵启安心。
假如一个有军功的王爷,且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缺点,对太子殿下而言……那非但不值得欣慰,反而是件极可怕的事。
所以当时赵宗冕答的那句,可谓一箭双雕。
因此在听说林西闲订了婚之后,赵宗冕心底浮现那个美人影子,虽略觉遗憾,却也并没有起强取豪夺之意。
他虽风流,却还不至于就缺了这样一个女子。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呢。
文安王说罢,赵宗冕不回答,只是起手将那盏茶一饮而尽,像是渴极了的样子。
“你从来杀伐决断,行事干净利落。且多少千娇百媚的女子任由你挑选,就别去为难人家了,”赵宗栩苦口婆心地,“听说太子那边也已经知道了,太子只怕也担心你闹事呢,闹出来,对太子也很不好……你索性就到此为止吧。”
太子赵启原先大包大揽地把此事应承下来,结果第一错找了苏舒燕,差点闹出人命,弄的太子殿下忙向苏家致歉。
如今终于找到了人,却是苏家未来的儿媳妇,倘若赵宗冕再做出点什么来,太子殿下身上自然也干净不了。
“王兄,”将空杯子放在手里转来转去,赵宗冕若有所思:“王兄,我忽然改了主意了。”
文安王愣怔:“说什么?”
赵宗冕不答反问:“王兄该知道,我为什么把那二十个宫女都赏给底下那些崽子们吧?”
皇帝所赐的宫女,都被镇北王赐给了他麾下那些没成亲的将士们,这件事京城里几乎人尽皆知了。
赵宗栩笑:“你不是看不上她们嘛,那好歹是御赐的,也只有你敢做出来。”话音未落,文安王脸色一变,他仿佛猜到了赵宗冕想说什么。
果然,镇北王笑道:“林家的丫头,我看上了。”
镇北王道:“当时那么多朝廷官员在场,他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说话总不能跟放屁一样,且又不是我逼他的,是他主动兜揽说包在他身上。我如今要定了那林家的美人儿,管他用什么法子呢,终归君子一诺,驷马难追,给我办成了,才是他太子殿下的威能。”
文安王瞪了他半晌,苦笑道:“我想太子这会儿一定后悔当时答应的太快了,如果再知道你不放手,还不知怎么头疼呢,不过既然你想把此事仍旧推给太子,那你可记着,事成之前,千万别再为难那林家的姑娘了,我看那女孩子不同一般,倘若逼出事来,不好收场。”
赵宗冕泰然自若地回答:“那是当然,我难道是那种急色的人吗?”
文安王闻言,几乎喷茶。
从汇碧山庄回来后,天越发热了。苏舒燕因为体胖怯热,动辄汗流不止,便懒怠动弹,也少往林家跑了,只叫下人送了几趟新鲜瓜果,叮嘱西闲得空要时常过去找她。
正七月流火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有人弹劾林牧野贪墨徇私,而那出首告发林牧野的不是别人,竟正是先前派人来提亲的曹家,户部的曹郎中。
这日林牧野怒气冲冲回府,杨夫人不知如何。林牧野道:“想不到人竟颠倒黑白、无耻卑劣到这种地步!”
杨夫人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一阵子御史台正在查曹郎中贪墨一案,也不知曹家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慢慢地竟将此事按压下去。
林御史心中自然愤懑,有一次不免放了几句话,说一定事有蹊跷之类。
谁知前几日,突然曹郎中状告林御史,说他先前在负责查证自己的案子之时,借着权势之便,要挟曹郎中家答应娶林家的姑娘。
林御史气的浑身发抖,对夫人道:“那个无耻之徒,居然说是我逼着他娶西闲的,他是想息事宁人才派了媒人上门……他还假作正义地跟上司说,后来他幡然悔悟、决定不受我的胁迫之类,才主动地反悔,决定不结这门亲事了,你听听,这简直是放屁!”
杨夫人也觉闻所未闻:“这明明是把整件事颠倒过来了,难道上官会听他的?”
林御史怒道:“如果细细地查证辨明,自然不难,难的是我怕有人借机包庇,故意要整我而已。”
果然给林牧野说中了,又过数日,御史台下了命令,说是林御史涉嫌以权谋私,此事正在详查,在此期间,林御史不得接手任何案件云云。
林牧野吃了这一闷棍,却无计可施,又见小人横行,君子蒙冤,大暑天的,越发气的病倒在家里,爬不起来。
期间,西闲伺候汤药,不离左右,自己却少茶缺饭,又加上心疼父亲,忙的也清减了好些。
这日午后,门上突然报说苏三公子来了。
西闲正在父母长房里,闻言忙先入内回避。
多亏了西闲连日来的周到伺候,林御史病情也大有起色,苏霁卿入内,行礼后说了好些慰问的话,又道:“我父亲原本也要亲来,只是官差事忙,他叫小侄带好,让伯父好生保重身体为要。”
又将带的诸多补品之类,转呈给杨夫人。
这种雪中送炭之举,让杨夫人跟林御史十分感动。杨夫人望着苏霁卿眉目周正举止大方,自然越看越爱。她便故意将西闲叫了出来,道:“你三哥哥拿了好些补身的好东西来,有好些我都不知怎么炮制的,你去问问明白,再瞧瞧拿些什么给人家回礼。”
苏霁卿好久不曾跟西闲见面了,如今一见,瞧她穿一件半新不旧洗的有些发白的麻布衣裳,系着淡灰的腰带,纤腰越发不盈一握。
苏霁卿心中疼惜,不便显露,便先指点她那几样花胶、海参等的泡制方法等。待说罢,西闲道:“请三公子稍坐。”便往外去了。
苏霁卿回头望着,怅然若失。杨夫人回头笑道:“是了。我差点忘了,昨儿有邻居送了两样新鲜的瓜果,平日里只你们家送东西过来,所以我特意留着,如今你来的正好,只怕西闲也忘了……就劳烦你出去跟她说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