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诚的语气很诚恳。
不似在教训,不似在告诫,只是在向对方讲述一条道理。
“大胆!”有随从厉喝。
年轻公子却笑了。
“乡野之中也能遇见这等人,有趣。”他说。
“你叫什么?”他问。
“言诚。”言诚很诚实地回答。“言语之言,诚恳之诚。”
“这么说,你所说的话里便没有半点假了?”年轻公子问。
“也并不见得。”言诚摇头,“人生于世是免不了说假话的。”
“那你这名字便不对啊。”年轻公子摇头。
“我说过,是诚恳之诚。”言诚认真地回答,“并非诚实之诚。”
“有区别?”年轻公子问。
“诚实是不说谎,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行为;诚恳是态度,是原则问题。”言诚回答。“诚实若错用,便可能是恶行,但诚恳不会错。不论对敌人还是对朋友,对好人还是恶人,面对他们之时,诚恳总是好的。”
语气诚恳,态度认真,仿佛是一位先生在回答学生的疑问。而因他的诚恳,因他的认真,却反而显得年轻公子轻浮无聊。
“好一个书呆子!”年轻公子无言以对,只能冷哼嘲讽。
“你说诚恳,那今日我便对你诚恳吧――你们这些乡民激怒了本公子,本公子便要灭了你们的村子。”他傲慢而语,指着言诚。
“先杀了这书呆子。”
一众随从持着刀剑,缓缓向前。
“人生在世难免走错了路。”言诚诚恳地说,“或是一直错下去,或是悬崖勒马。走错不怕,只怕不改悔。公子,你还有机会。”
“你却已没机会了。”年轻公子冷笑。
客人摇头轻叹。
这孩子实在是……他在心里苦笑,但想了半天,却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言诚。
或就如这纨绔子弟所言,就是个书呆子吧。
客人缓步向前,准备出手。
年轻公子的十几个随从,持刀向前,离言诚越来越近。
“言及此,我已仁至义尽。”言诚摇头叹息。“公子不知悔改,我也只能如此了。暴虎叔不在村中,我便要替他担起保护大家的责任。得罪了。”
客人愕然,停下脚步,疑惑地望向言诚。
这孩子身上没有念力波动,分明不是修行者,他要对抗这纨绔子弟,却凭什么?
“我倒要看你怎么得罪我。”年轻公子冷笑,挥手下令。
随从发出大吼,飞步向前。
言诚并不慌乱,仿佛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
是的,自小到大,他无数次见识过莽茅人的凶悍与残忍,无数次与乡亲们一起对抗那群不开化的野人,无数次在胜利之后大笑,在失去伙伴时痛哭。
他的人看起来虽然纤弱,但心,早已如铁。
他迅速地提起手中的包袱,用力拉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架样式颇有些奇怪的弩,上弦,抬手,瞄准,射击。
弩有些怪,也不算太怪,只是在弩上有一个长长的木匣而已。
一支又一支弩箭,如同流星,箭成连珠,向着那些凶悍的随从们射去。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随从们根本来不及躲避,转眼之间便有六人中箭,惨叫着扑摔地上。
年轻公子和剩下的随从们都惊呆了,他们看着言诚手中的怪弩,完全不知它为何能连珠般地射出这许多箭来。
客人的眼神也在瞬间变化。
诸葛连弩?
竟然是诸葛连弩!
这少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分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难道他真的……
客人望着少年,目光复杂,隐约想起一位故人。于是,眼角不由有些湿润,手不由有些颤抖。
“言诚,你终于做出来了?”蛮星此时搂着被夺回的新娘,看着言诚手中的弩,激动大叫。
“嗯。”言诚点头,目光中有骄傲之色。“就在昨日完成,今后我们便不用再怕那些擅长潜伏近战的莽茅猎手了。”
他自己做的?客人心神震荡。
村民们看着少年手中的弩,都有些激动。
莽茅族中有许多擅长潜伏的猎手,相比于普通的莽茅人,他们更为可怕。因为再悍勇的战士,要冲到村子近前也是难事,自有村中好猎手的弓箭伺候他们。但这些莽茅猎手不同,他们常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村子中,面对他们,所有的弓箭都失了意义,只能靠血肉之躯与他们近战。
而近战之时,若人人手中有这么一架弩,能在几丈之外伤人,那么战况将完全不同。
“将它夺下!”年轻公子突然暴叫。
于是随从们便立时不顾一切地向前扑来。
言诚皱眉,又是四箭连射,射倒了四人。但面对其余人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发箭。
村里人焦急大叫:“别停啊!”
客人却明白少年的苦衷。
箭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