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之中,念宗的分明是赐天下苍生再造之恩的口吻,要每个观书者顶礼膜拜的姿态。
于是言诚想起了母亲对念宗的评价。
势遍天下,力压诸国,坐享大权,不管黎民生死,只图修行者之乐。
甚至威凌天下,干涉各国政事,甚至是王族生死。
俨然苍天之下,便是它最大。
每年,念宗都要自各国抽取极多供奉,一旦它有所需要,各国便要倾力相助。
天下苍生,亦都要服念宗的徭役,为他们筑仙台,修仙宫,为他们开采仙石灵矿,为他们寻找奇珍异宝。
每年死难者不计其数。
名为天下父母,实为天下桎梏。
是天下人身上最沉重的山峰。
当然,如果你能从他们的书中读出本领来,你便可成为他们的一员,自此脱离苦海,成为高高在上的修行者。
拥有与他们一样奴役苍生的权力。
好大的诱惑。
言诚看着序言感叹。
随后他静下心来,再不想这些。
然后他翻到了后面的修炼篇。
一页一页,一章一章地读了下去,仔仔细细地读了下去。
这一读,便直到深夜,便直到灯油将尽。
掩卷,深思,熄灯,静静躺下。
言诚感觉到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脑海之中一个个文字飞舞,心湖之中满是修炼之术。他思索着,又因思索而疲倦着,终这样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之时,觉得身上有些酸痛,起身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原本铺在身下的虎皮毯子却不见了。
自己竟然是在硬木板床上滚了一夜,焉有不全身酸痛之理?
这……竟是遭了贼?
言诚愕然半晌,下床来到门边,只见房门虚掩,不由一跺脚。
此事怪不得别人,是自己看书入迷,睡前却忘了将门插好。
不待他去找店家,伙计却已到了门外,敲门问道:“客官,你这一宿时间已到。再住便要再交押金了。”
言诚出了屋,然后又不放心地转了回去,将行李背在背后。这么不安全的地方,若是别的东西再丢那可要命了。
“你们店中有贼。”言诚认真地对伙计说,“报官吧,贼或许未跑远,还能捉得到。”
“有贼?”伙计瞪起了眼,“可不要平白污我家的名声!”
“是真的。”言诚语气诚恳,目光中满是真诚。“我的虎皮毯子昨夜睡时还在身下,今日醒时便不见了。”
“虎皮毯子?”伙计乐了,“好,你来前边和我家掌柜说吧。”
两人来到客栈大厅,见到掌柜,言诚立时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什么!?”掌柜咆哮起来,一拍桌子。
“当真。”言诚点头。心想,这掌柜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一听有贼便动怒至此,倒是有血性的……
不等他想完,掌柜已冲他怒喝起来:“你个穷酸小子,敢污我名声?”
此时正值早饭之时,前厅中满是用餐的客人,闻声都转过头来看热闹。
店门大开,路上行人过往不休,闻声亦凑了过来看热闹。
“不敢。”言诚忙说,“我确实丢了张虎皮毯子。”
掌柜瞪着他,半晌后突然大笑:“小子,讹人可不是这么讹的!各位,大家来看看,这个穷酸小子说他有一张虎皮毯子,你们可信?”
“怕是梦里得来的吧?”有人笑了起来。
接着便是满堂笑声,连门外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对言诚指指点点。
“看他这一身打扮,比叫花子也强不了多少,竟然有张虎皮毯子?”
“多半是来讹诈店家。”
“什么多半!一张虎皮少说也要几万铜钱,你看他可像是富家子弟?这小子分明就是在讹诈!”
“便算是富家子弟,谁出门带着张虎皮毯子?”
“这么小的年纪便不学好,大了可还得了?”
“当送到官府,打他几十板子!”
言诚没有气愤,只是转身对着那些人,认真地一一解答。
“这样的东西自然不是梦里得来,是村里的暴虎叔送给我的。他是好猎手,也是修行者。”
“其实对于乡野猎户来说,有张虎皮毯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我并不需要讹诈店家,因为我并非没有钱花。虎皮毯子虽贵重,但在未入市流通贩卖之前,也不过是从虎身上扒下来的一张皮而已,您可到深山猎户家中看看,似这样的皮当有不少。”
“正因为我不是富家子弟,所以远行之时没有车马仆从相随,少得不露宿,才必须带这样一张毯子。”
“您方才说应报官,我亦深觉理当如此。那么麻烦您走一趟可好?”
众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