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力于笔端流动,转眼铺于纸上,化成纸上线条与色彩。
言诚凝立,气势若山岳耸立。
于器怔怔,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险些一屁股跌坐地上。
修行者,大修行者!
他在心中狂喊,嘴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觉得自己站在言诚身边,便如羊立于虎侧。
因不安而心生恐惧,恐惧而无力出声。
大汗淋漓!
许久之后,最后一笔完成。言诚收笔,呼出一口气。
“成了。”他将笔洗净,悬于笔架之上,满意地打量着桌上的画作,微微点头。
“你来看。”他转头,向着已经退到了墙边的于器招手。
于器擦了把汗,压着心头的惊骇慢慢向前。
此时那世界已然消失,气场收拢不见,于器便再无压力。只是方才经历令他印象深刻,言诚在他心中形象已然高大如山,深沉如渊,再难更改。
因此,再次面对之时,便不免有学子见到先生,晚辈拜见前辈的紧张与谨慎。
但一切情绪,都在见到那画时消散。
看到那画,于器的身子立时剧烈地颤抖起来。
若说方才那炭画已然传神入微,那么眼下这一幅丹青便已经入神通灵。画中人目光慈祥,静静望向画外,仿佛并不是色彩与线条构成的图景,而是一纸之隔的另一个世界里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凝视纸外的世界,凝视纸外世界中的人。
她的目光中带着温暖,仿佛在关切地询问自己的孩子:过得可好?心情可佳?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对娘讲?
也隐带着责备:为人处事哪能如此?为何要这般固执?下次再不敢了,知道吗?
于器颤抖,然后恭敬地向着那画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
言诚闪身让开,面容严肃。
于器站了起来,转身向着言诚深深一躬。
“多谢,多谢!”他说。声音已经变调,是难掩心中激动所致。
“装裱铺哪家好,我便真不知了。”言诚说,“你可以去问小莲。她那幅画装裱得就不错。”
“是。”于器语声渐复,充满恭敬。
“还有……”言诚笑,“就算家中钱财再多,也不可如此铺张浪费。动辄便是十万钱,好生吓人。多大的家业这么随意花用,也有用尽的一天。”
“这个……”于器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一来这是为了能再见家母容颜,二来……这个……十万钱真不多呀……”
言诚看着他,他看着言诚,双方眼中均有不解之意。
一个想:十万钱还不多?
一个想:十万钱挺多吗?
“对了,大师。”于器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急忙转换话题。“我方才瞥见您床中隐约挂着一幅女子画像,只是帷幔遮挡看不真切,可是您母亲的像?”
言诚大感尴尬。
“这个……”他脸色微红。“却不是。”
“那么……”于器未深思,接着问:“问何没为您母亲画上一幅像呢?”
“因为她一直在这里。”言诚笑了笑,指了指心口。
“她的音容笑貌永远在这里,对我而言,我这一世有多长,我娘便能在这里活多长。”他说,“又何必流于纸面,多了一层隔阂?”
“大师这般境界,我等凡夫却是比不了。”于器笑。
“不要这么叫吧。”言诚不好意思起来,“什么大师大师的,听着好不习惯。你比我年长,便叫我名字好了。”
“那怎么成?”于器摇头。“我是万万不及你这般境界,可不敢乱叫。那么我便叫你先生吧。”
“这也不敢当啊。”言诚摆手。
“若不是你击败了我,我便不能想通这重要的事;若不是你今日指点于我,我还不明白人生差一点走上邪路。如此,如何不能为先生?”于器说。
然后不容言诚反驳,便直接再转换话题:“对了,言先生,那您床头挂的是何人画像呢?”
说着也不顾言诚高不高兴,随手把帷幔撩起。
“咦?这女子好生俊美,只是为何让我觉得眼熟?”于器看清画中人后,先是一惊,然后皱眉沉思。
言诚大为尴尬。
偏偏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推开。云襄儿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之色:“说好安静休息,准备复试,你这里怎么总是吵吵闹闹让人不得安生?”
于器望向门口。
一怔。
再转头望向帷幔之中。
一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他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暧昧难明的笑容。
我说看着眼熟,这不就是与言先生一起赴试的那少女吗!看来言先生对她是一片痴情,偷偷画了她的像挂在床头……
想到此处,不由强忍笑意。
言诚一看便知道他是误会了。但云襄儿站在这里,又不好解释什么,颇有些焦虑。
“言先生,今日有劳您了。”于器极是知机,当即上前将两幅画都收好,拱手施礼。“在下这便找装裱铺子去,改日再来致谢!告辞,告辞!”
说着又向云襄儿施礼,匆匆而去,找温小莲问装裱铺的事去了。
云襄儿见他离去,向前一步,反手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