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施刑的强者,竟然心怀惧意。
而受刑的凡人,却坦然无畏。
好奇妙的画面。好怪异的情节。
又是数日。
这数日之中,言诚不断尝试描绘出完整的炎蛇形象,但却一再失败。
炎蛇调动火海,处处与言诚作对,使言诚无法凝聚这火力,是其一。
更主要的,却是言诚总无法捕捉到炎蛇的“神”。
无神,画便是死物,便不能生出念。
言诚皱眉,不解,认为是自己未能领会炎蛇神韵,因此忍着痛苦继续绘画。
匆匆之间,自言诚开始承受这痛苦至今,折算成日子,已是四十九日。
这日将终,言诚再次失败。
那一幅在空中燃烧的炎蛇像,气势惊人,若是誊于纸上,必然是一幅画中名作。
但可惜,终是无神无念。
为何如此?
言诚凝目而视,心中不解。
求你快放弃吧。
炎蛇看着他,心中的疲倦已经积累成疾。它的眼神已然黯淡,感觉承受着折磨的并不是眼前少年,而是自己。
是这少年在折磨自己,令自己不得安宁。
若是你我面对面,我早将你一口咬死。
不,一口怎么能解我心头之恨?怎么能抵得过我这四十九日的辛苦劳累?我要一口接一口,一口接一口……
炎蛇心中发狠,眼神便变得更为狞厉。
言诚感应到那目光,便抬头看。
目光对视之中,言诚突然心有所动。
它虽通灵,毕竟是兽,而非人类。
我以人之灵代入它之形,如何能配?
我自小到大,画的是美人,想的是仙子,就算画功已臻化境,但最擅长的仍是描绘女子。如今在这痛苦无边之地狱,妄想凭区区几十日光阴便掌握蛇之神韵,未免可笑。
这便是我失败的原因。
想通了道理,少年又笑了。
这一次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在火焰焚烧的痛苦中抬起手,以手指带动万道火焰,凝聚成点点火之精灵,于空中描绘。
这一次,他不再画蛇。
他画人。
他画自己熟悉的那个人,画那个自己因画入道时描绘的那个人。
少女的形象很快在火海之中出现,静静地立于半空之中。火焰构成了她的身躯,也组成了她的神韵。当少年最后一笔点睛完成,少女的身形便立时模糊起来。
模糊,并非失败,而是因为火意终于成形,升腾燃烧,而使光线扭曲。
使人双眼模糊无法直视。
这是啥东西!?
炎蛇惊退,因为它突然感应到了一股强大无比的毁灭性力量,自那少女图中涌出。
那是火之力,炎之力,焰之力,是能焚烧一切的最强之力。
炎蛇是火的使者,是火的神明,但即使是它面对这股力量,也要震惊而退。
因为它感应,那是一股能够焚天的力量!
天,高高在上,威压四方,无人可及。任何力量妄图与天争锋,都只能落入被嘲笑被蔑视的可悲境地。
焚天?那简直是扯淡。
但眼前的少年,却做到的。他以指为笔描绘出火焰的神韵,集此韵于少女身形之中,于那一幅虚空之画中。
画,便生出了焚天之念!
炎蛇感觉那股力量将要袭来,将自己化成灰烬。于是它惊恐地向后退去,疾退数十里,疾退数百里,疾退数千里!
但既然是连天都可焚尽的力量,它便退得再远又有何益?
它惊恐,它震怖,它望着遥远远方那少年渺小如水的身影,心里感到一阵绝望。
散了吧,我终不是他的对手……
恐惧之中,火海突然消散,那源自于炎蛇的火之力变得无影无踪。天地恢复清明,阳光洒下,微风吹过,林间叶响。
言诚再次站在那山上,抬手与风相触,触手处清凉。
没有痛苦,没有折磨,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
然后,那风景动荡,黑暗与光明交替,虚幻的景物飞驰。
言诚发现自己仍站在地下大厅的门前,身上的衣衫仍在,头发乌黑光亮,未被火焰化成焦黄。
痛苦也仿佛是梦中的感觉,此时再记不得半分。
但火海中绘画的情节,历历在目,永不能忘。
他不由一阵出神,轻步后退,站定。
他闭上了眼,努力回忆着发生的一切。但那四十九日的煎熬,在醒来后便真如梦一般,现在想来只不过是朦胧的片段,短暂的睡眠。
所以他必须更努力,更努力地将绘画的过程记起,存在心中。
他抬手,以手指作画,调动天地间的念力。念力便随他而动,渐渐在空中形成笔意。
但念力不是火焰。它终是无形无质之处,眼不可见,手不可摸,只存与一心感应。
它可以被带动着化成简单的笔意,但却无法持久地保存成虚无的画。这边画未完成,那边笔意却已经消散。
“不成啊。”言诚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向前而去,重绘凛然图的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