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英朗放声而笑,得意至极。
阮兴拍掌叹息,不住摇头:“吴老,您这又是何必呢?与一小辈计较,胜也就罢了,偏生还败了……”
那一副模样,真叫痛心疾首,似恨不能及早制止吴惊枝。
吴惊枝眼前发黑,更觉心中更为气闷。
此时,言诚自后方而来,轻言细语,请前方人让路。
他的话,却只有他附近人听得到。
那些人不由愕然――这布衣少年是发疯了还是怎么着?
但还是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路,让这少年得以来到前方。
言诚向前,先向着已然身子摇晃,全靠其子扶住的吴惊枝一礼。
“吴老,胜负乃一时之事,原不必在意。一方是有备而来,准备良久;一方正操持寿宴之事,忙于招待宾朋,这一番比试,原便不公。”他说。
听闻这话,银光城一众人不由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许多人忙着应和:“确是如此!”
“这便是强辩。”明英朗不以为然,“笔下有便是有,无便是无。输了便输了,找诸多理由搪塞未免下作。”
“阁下远来是客,银光城理当欢迎。”言诚转向明英朗,拱手一礼。
明英朗只冷笑,并不接话。
“但阁下隐瞒身份,提早做好一应准备,专挑吴老寿辰之日前来挑战,未免心机太深。”言诚继续。
“如此行事,只怕要遭遇天谴。”他认真地说。
“一派胡言!”明英朗厉喝。“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人前胡乱指责我堂堂荆原画圣?”
“荆原画圣?”言诚愕然,“阁下原来并非阮大家弟子,而是与其身份一般无二的画中圣者?”
众人不由面色皆变,有人大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确有传闻,说荆原近来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年轻画师,其画技之强,荆原无出其右者,却没想到便是你!”
“这便是你不地道了!”有人跟着叫,“本身已然是荆原画圣,便应正大光明来挑战,却假装成旁人弟子,引人轻视,占这般便宜,太过无耻!”
明英朗面色一变,略显苍白。
他无意间说出了自己身份,此局便有被破之险,心里不由懊恼,亦恨起引他失言的言诚来。
“引人轻视?”阮兴摇头。“自古至今,不论是何种较量,轻视对手而败者,均不足惜。吴老若是轻视年轻人,自取败绩,也怪不得别人吧?”
“那是自然。”言诚点头。
此言大出乎众人意料,有人不由立时皱眉。
吴惊枝却知他还有话要讲,心头不由一轻。
他以数十年看人的眼光看这少年,渐渐看出许多不同来。他隐约看到了一丝希望,心中没来由地认为,或许银光城画界的名誉,便着落在这少年身上找补回来。
“若是轻视对手,招致败北,那么确实只怪自己。”言诚继续说,“但吴老并非轻视晚辈,而是心存善念,不愿全力出手打击了晚生后辈的信心,致使其终生于画之一道,再难有进境。”
“吴老实是宅心仁厚,有意维护后辈,才着了你们的道。”他说。
“而这些,你们之前定然已经算到。利用他人的仁厚之心,行欺人之事,确实有些无耻。”他认真地说。
吴惊枝心中苦笑。
我何曾存了什么仁善之心?确实是技不如人啊。不过这少年好口才,三句两句下来,败绩却给他说得好似是胜绩一般了。妙人。
但只凭口舌之利,终难以挽回一切啊。他还有何法可救我银光城画界?
此言入耳,阮兴与明英朗眼中都透出怒意。
“技不如人,口舌却利!”明英朗冷哼。
“无论如何,都是吴老败了,天下众人有目共睹,如何能翻案?”阮兴展开双臂,目视在场诸人。
在场者中,虽然多是银光城书画界大量,以及银光城显贵富氏,但亦有不少中原十国显贵。这些人心态与银光城众人不同,自然也不会偏向吴惊枝,此时倒有不少人跟着点头,低声说:“不错,败确实是败了。”
“但故意示弱而败,真能算败?”亦有人质疑。
“胜者胜得也不光明正大啊。”有人摇头。“我以为,事先总应先表明身份,才是公平。故意隐藏着画圣身份,和前辈大师较量,这本谅是存了占便宜的心。”
“不错。”有人应和。
明英朗的脸色数变,冷哼一声:“吴老,你若不服,不若我们再比一场如何?如今你已知我身份,自然不会再留手了吧?当然,你若不敢,便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技不如人。”
“你这样做事实是不妥。”言诚摇头。
众人又望向言诚,心里琢磨着这少年又会抛出什么样有理有据令人反驳不得的道理来。
“无论如何,今日是吴老大寿大喜之日。”言诚认真地说,“在这样的日子里登门挑战人家,绝非君子所为。容在下嘴下不留德――是个人,就干不出这等下作无耻的事来。”
“好!”
一声喝彩,出自银光城诸画师之口,银光城众人一个个望着言诚,情不自禁地拍起掌来。
“不错,在人家做寿之时跑来挑战,这实在是下作无耻至极的事!”有人叫。
“若是吴老与你有深仇大恨,便也罢了,你何时来报仇,均有你的道理。”有人讲起理来。“但你只为自己扬名,便挑人家大喜的日子来生事,这……这算什么呢?”
有人立时接话:“民谚有云:挖绝户坟,踢寡妇门,这都是丧尽天良欺负善良的极恶之行。他们这手段,只怕与这有得比了。”
众人不由哄笑起来。
吴惊枝脸上隐约露出一点笑容,是为有人替自己报仇生出的快意。
但他知道,此事终不能就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