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是多住个三五日,可第二日,言诚便受不了了。
先是附近玉元城的城守和守将一起来访,向灵心嘘寒问暖之后,便代替皋曲国人谢起言诚来。
这一番谢,可真是礼数周到,各样礼物拉了一马车,看得言诚眼花。
光是这样谢也就罢了,还非要设宴招待。而对方终究是一方大员,灵心居旁的军队,便由他们委派,终要给面子,于是言诚不得不出席。
开了这个头,接下来的日子便更要命。
先是玉元城书画界的精英前来,再是贵族富户大商贾,什么文人雅士,修行中人,如潮汹涌而来,吓得言诚闭门不出,只叫灵心帮着谢客。
灵心回归,身体有恙,这是个巴结灵心的机会;银光城主亲传弟子到访,这又是个巴结银光城的机会。
如此机会,谁会错过?
躲了一日后,言诚实在承受不起这般扰攘,夜里便向灵心说明了去意。
“也好。”灵心点头,“日子还长,相见终有日。”
“你能这般想,我便安慰。”言诚淡淡而笑。
第二天天刚亮,一行车马便出了灵心居。
一辆在前,由一位护院修行者骑着。车驾在后,其内坐着灵心与言诚。
还有玉洁与吼风。
相送十里,车中并没有说不尽的言语,反而很是沉默。
“已出了玉元城地界,便到此处吧。”言诚望了望窗外,开口说道。
“好。”灵心点头。
玉洁有些不舍地将吼风递给言诚。
言诚不接。
“灵心伤还没有痊愈,不能使用念力,便让吼风陪在她身边,至少是个贴身护卫。”言诚说。
“我不缺护卫,但你此去龙泉谷,却需要帮手。”灵心说。
“有时只身一人,行事反倒方便。”言诚说。“你护卫虽多,都是男子,毕竟不能贴身带着。吼风不同,是个畜生,放入闺阁之中也无不妥。有它在你身边,我也能安心些。”
“这话说的。”玉洁在旁笑。“真暖人心。”
这话说的!真不像话!
吼风在心里骂。
老子确实不是人,倒真是个畜生。但这俩字儿从你嘴里说出,意义可不同。你们人类说这俩字时可算是骂人。我何处得罪了你,你这样骂我?啥主人呀!
暗自气哼哼,表面却瞪着大眼睛望着言诚,装出不舍的样子。
“别以为我不知你心意。”言诚看着它,微微摇头。“你是恨不能天天在玉洁怀中受宠,才不愿随我去冒险。”
吼风心说主人你真了解老子。
“此去,千万小心。”灵心再次叮嘱。
“我会的。”言诚点头,“你保重。”
拱手为礼,出了车厢来到前方。马上骑士立时下马,恭敬将缰绳交到言诚手中。言诚上马,向着车子再望一眼,打马而去。
灵心坐于车中,听着蹄声渐远,不知为何,只觉一阵无力,身子软软靠在椅背上,怔怔出神。
“小姐,才走,你便相思起来了?”玉洁半开玩笑地问。
灵心竟然不答,只是失神。
玉洁这时才知,灵心心中有多么失落感伤。
“他……他终会回来的。”玉洁急忙安慰,“若是他敢不回来,咱们就上门去找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银光城主觉得小姐您配不上他徒弟……”
“胡说什么?”灵心摇头,淡淡一笑。
笑容之中,隐有苦涩。
她坐直了身子,说:“他此去龙泉谷,定有不少危难。我要快医好自身,前去助他。”
“您要上山?”玉洁面露惊讶之色。
灵心缓缓点头。
“您不怕大先生生气?”玉洁问。
“为了他,生便生吧。”灵心说。
车中之事,言诚已无法知。此时,他打马向前而去,已然渐行渐远。
一路向着西南直行,晓行夜宿,入城住店,平时野宿,无惊无险,不知不觉间出了中闾国,进入了丘昭国领土之中。
一个人的旅行,原本是惯了的。几个月时光中,有两位姑娘相伴,也不觉得什么。可突然之间两人归家,又剩下自己一个,行于天地之间,却突然觉得寂寞。
夜半野宿于外,望着空旷的山野,有时发怔,思绪之中便不由浮现出灵心的模样。
于是言诚长身而起,行入黑暗深处。
他静立,默默地告诫自己:人间喜乐虽好,但不可贪恋。
否则,便无法坚强,便不敢再面对无边黑暗与寒冷。
而一个负着重担,一个心中想着要改变世界的人,是不能有这样的畏惧的。
时光如梭,不觉间飞逝而过。他到达丘昭国西南边境之地时,已然过去了一个多月。此时已然入冬,寒风阵阵,吹体生寒。好在他一路行来感知天气变化,早有准备,换上了皮毛衣装,时而动用焚天念对抗寒意,倒也不觉如何。
这天行于山地,头上铅云密集,竟然下起了大雪来。不多时,四下里一片白茫茫的,辨不清道路,而且马行艰难,眼见要受困于山林之中。
常人若遇此事,必被雪困死山中无疑。言诚却不惧,一念动,疾风起,裹着一人一马飞掠而去,过雪无痕。
一路奔行,四下一片洁白,却不由迷失了方向。这茫茫大山,若走错了方向,一路直入深山,便是以言诚之能,亦要危险。
这时,言诚才不由不起了惧意,深觉人力再强,与天地相比,也只是渺小至极,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