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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丁卯品味着这句话,良久才道:“我尤记得司马子长的谈吐,如此言语,像是他的话,这莫非是君子少时在狱中所闻所见?”
“或许是吧。”
任弘是鬼扯,这句话,他明明是从后世选进语文课本的《报任安书》里看来的。
那句经常挂在教室墙壁上的名言,谁能想到,这封司马迁最终未能寄出的绝笔书信背后,竟有这般曲折的故事……
他心中感慨万千,嘴上却继续跑火车:“我以为,时隔多年,这句话能入我梦,必有深意!”
任弘认真地说道:“夏翁,大父蒙受冤屈,喋血京师,你我牵连远徙,遭了多少罪过屈辱!”
“那仇家如今是将吾等忘了,可若有一天,他忽然想起来呢?我若满足在悬泉置里做小吏,日后岂不是要如小蚂蚁般,被轻易碾死?”
“我更不愿这一生,一直被不白之冤禁锢住,最终死得轻如鸿毛。”
“那个诬告大父的仇家,他纵为二千石又如何?树大根深又如何?”
任弘指着地上道:
“我如今虽只是敦煌戈壁滩上一颗小石子。”
“但往后,定要成为一座高千丈,重万钧的祁连山,将仇家活活压死!”
这只是说服夏丁卯的借口,哪怕没有那任氏的仇人,没有这不白之冤,自己既然能来到这个时代,亦当在时间长流中留下痕迹,而不是了无声息。
夏丁卯仰头看着少主,还记得从关中来敦煌时,一路艰辛,风雪中,自己将任弘背在身上,是那般幼小轻飘。
不知不觉,他已变得如此高大。
“不愧是任少卿的子孙!”
夏丁卯壮其志,翘起大拇指:“君子这股犟气,真像极了老家主。”
说到这,夏丁卯一下子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些激动地说道:
“君子自从遭了那场沙暴后,就好似变了个人,为悬泉置出谋划策,还教了老仆许多新颖菜式。老仆最初还以为是效谷县的郑先生有大本事,让君子有如此大的变化,可后来打听又并非如此,如今看来,莫非也和那场梦有关系?果真是老家主庇佑啊!”
“咳,必是大父有灵,让我开了窍。”
任弘连忙转移话题:“如今我禁锢在身,像大父那样,从亭长慢慢积功到县令,寄希望于从一介小吏里脱颖而出,这条路已走不通。”
至于汉朝选拔地方人才的途径,察举的四科取士,也与他无缘。
用后世的话说,连政审那关都过不了啊……
所以眼下,只剩下了一条道!
“赶上大汉重开西域的风口,以奇功奇节,突破这层禁锢!再设法回长安去。”
禁锢之法,对军功并不适用。
再往后怎么走,任弘是有长远计划的,只要保证在三四年内去到长安,他就能赶上下一个千载难逢的风口。
因为任弘知道,大将军霍光,未来还要玩一出大的……
“君子请放手去做!老仆拼尽这区区性命,也会帮你到底!”
但夏丁卯也有些发愁:“前段时间,那西部督邮得知君子身份后,便打消了提拔的念头,君子要如何让傅介子激赏于你?往后能带你出使西域?”
任弘却胸有成竹:“我自有办法,只是需要数日时间筹备,此事还要夏翁相帮!”
事关少主的未来,夏丁卯难免有些紧张:“那傅介子,还有多长时间便会归来?”
任弘道:“傅介子在龟兹杀匈奴使者的事迹,已被丝路上的胡商,提前传了回来,至于他本人,恐怕也快到玉门关了。所以敦煌中部都尉,才让苏延年、陈彭祖二人去迎接。”
“敦煌郡东西数百里,有九座置所,从玉门关到此地,依次有龙勒置、敦煌置、遮要置,这之后才是悬泉置,按照车马速度,一去一回……”
“十天。”
任弘有了答案:“最迟十天……傅介子就会抵达悬泉置!”
还不等任弘与夏丁卯细细商议计划,却有一个矮个的黑脸汉子,从悬泉置里匆匆走出,朝他们大声唤道:
“任君,原来你在这。”
却是置卒吕多黍,他穿着一身粗麻短打,小跑过来,一把拉住任弘就走:
“速速随我回去,置啬夫正四处找你,说是有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