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韩敢当拍了拍孙百万的肩膀,笑得和任弘一样神秘:“任君就是这意思。”
……
除了死于战事,被剥了头皮砍了脑袋的一千多人外,剩下的龟兹人里,有千余人侥幸逃走了,剩下三千人则被乌孙俘虏。
因为绳子不够,索性以他们及颈的头发相互系着,一个跟着一个,排着队跌跌撞撞往西方驱赶而去。
任弘站在轮台城头看着这一幕:“此去赤谷城有千余里路,沿途城邑可没那么多吃食养活彼辈,加上翻山越岭,有多少人能活着到乌孙?”
“有一半就不错了。”乌孙右大将娶了解忧的侍女冯夫人,大概是冯夫人调教得好,所以也会说汉话。
任弘点了点头,听这话就知道,这些龟兹人在路上会受很多很多苦,到了乌孙则成为奴隶。这便是对他们围攻汉军将士,集体谋杀两百余人的惩罚了。
“哪怕只带千余隶臣回到赤谷城,大王子也将受到每个分到奴隶的乌孙人欢呼。加上他杀了龟兹王绛宾,饮其血而成礼,元贵靡,会成为国内声望最高的王子,有和尼靡争夺昆弥之位的底气了。”
任弘颔首:“不过,右大将让元贵靡王子带两千人先行回去,除了押送俘虏和金狮子床等物外,恐怕还有原因吧。”
“没错。”
右大将不吝隐瞒:“大王子心软,耳根也软,我怕他再留于龟兹,会被任谒者说服,一时冲动,做出对乌孙国不利的事来。”
任弘哑然失笑:“你是害怕我游说大王子助汉军去进攻匈奴,解渠犁铁门之困?”
这一个多月时间里,任弘搬来了乌孙的救兵,灭了龟兹,匈奴也没有干等着。
根据运送粮食去渠犁的龟兹俘虏所言,匈奴增兵了,右部诸王的联军从山国蜂拥而出,又沿着孔雀河北上,包围了渠犁,加起来,恐怕有五六千骑之众!
而铁门关内侧,则是日逐王及其仆从国的五千余人,希望内外夹击,击破铁门。
敌军上万,而且是战斗力高出龟兹人两个档次的匈奴,而渠犁、铁门加起来,不过才五百守军,经过月余攻打,那边的情势亦十分严峻,汉军恐怕也快弹尽粮绝了。
任弘自是希望乌孙帮忙帮到底,可并非所有事都能遂他心意,作为乌孙大军真正的指挥官,右大将早就划好了底线。
“任谒者,大汉是楚主与吾妻之母邦,我也希望能帮上忙。但来时肥王已逼我血誓,乌孙兵锋,攻灭龟兹,到轮台为止,万不能继续向前,与匈奴直接交兵。”
果然,肥王这家伙,还是留了一手。
右大将向任弘解释乌孙的难处:“乌孙与匈奴毗邻,匈奴右贤王屠耆堂(握衍朐鞮)的王庭,就在白山附近,右部诸王的控弦之士加起来与乌孙相仿。且乌孙实际上一分为二,肥王在南,部众六万户,尼靡在北,坐拥四万户。”
“若真打起来,泥靡会帮哪边尚不得而知。故乌孙面对右部侵扰东境牧场,一直持守势,忍气吞声。”
“今日吾等以报复为名,破灭龟兹,让匈奴在西域断了一臂,但亦不曾与匈奴直接交兵,到此为止的话,乌孙和匈奴还能暂时保持和平。”
“一旦随任君去渠犁,那就意味着匈奴与乌孙开战,若逼迫匈奴太甚,明年匈奴单于亲率单于庭和右部进攻乌孙,乌孙恐不敌。届时大汉的军队,能像今日乌孙驰援轮台一样,及时救援乌孙么?”
“能!”
任弘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说过,匈奴在西迁,右贤王对乌孙之地早已垂涎三尺,五年之内,乌孙与匈奴必有一战。右大将以为到此为止,匈奴就不会攻击乌孙么?倒不如借此机会,彻底倒向大汉,我相信这也是楚主之愿。”
“右大将,不是我口出狂言,此番回朝后,我必能跻身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在朝廷商议西域战事时,有参与决策的机会。我发誓,届时会说服天子和公卿,发兵驰援乌孙。”
男人的承诺嘛,任弘跟傅心汉学的。
右大将依然摇头:“并非不信任君的誓言,但我,必须先完成对肥王的承诺!”
任弘苦劝了右大将许久,可还是没谈妥,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
右大将似乎看穿了他的打算,哈哈笑道:“任君就算让吏士劫持我与大王子,以此号令乌孙人,也没用。”
他指着那些大战之后,在城外晒着太阳懒洋洋的乌孙人说道:“彼辈分属于不同的百长、千长、翕侯,族属则或乌孙,或塞种,或月氏种。攻龟兹城时尽力而战,是为了财帛,昨日英勇杀敌,是因为龟兹兵弱,可以多抓些奴隶。可要强迫彼辈去攻匈奴?那可是会死很多人的硬仗啊,任君猜猜会发生什么?”
右大将一摊手:“见利则进,不利则退,面对强敌,便会一哄而散,各回各家,这便是乌孙。人心已散,人各念其家,我都不一定指挥得动,更勿论外人。”
任弘明白了,难怪乌孙国号称“控弦十万”,却只能欺负欺负城郭小国,面对匈奴时那么怂,而且心存侥幸,历史上亦未成大器。
右大将叹息道:“其实任君应该满足了,若是此番乌就屠为将,大概还慢悠悠在赤谷城等待。若是肥王亲来,打完龟兹城就收兵了,连轮台之围也不一定帮解。”
“吾等身为楚主的人,已十分尽力,但过犹不及啊,能帮的忙,到此为止了。”
“不,我会带着我的护卫们,帮任君到底!”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却是瑶光走了过来,她一直在听二人的对话。
走近后,刘瑶光抬着头,认真地对任弘道:“这是我欠大汉使团,欠任君的人情,瑶光既然要与任君同去长安,一路上,便要休戚与共。”
任弘有些感动,这姑娘有些犯愣,那所谓的人情,雪山上扶持自己时,她已经还了啊。
瑶光的好意任弘收下了,仔细算算,若乌孙人不帮忙,自己手里能用的,就只剩下那三十余名还能动的汉军吏士。
哪怕再加上瑶光及其护卫,亦才五十余骑,面对万余匈奴人,也难以改变铁门渠犁的战局。
而傅介子的援军,现在应该从玉门关启程了吧,此行迢迢两千里,汉军起码还要一个月,才能抵达战场。
任弘陷入了思索:“一个月,怎样才能帮上奚充国的忙,让他们熬过去呢?”
自己费尽辛苦才弄到手的牌,到此为止,算是统统打光了么?
“不,还剩两张!”
任弘默默从心里摸出了其中一张锦囊。
翻到正面一看,却是四个字。
“无中生有!”
……
PS:第二章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