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自然知道学生们的想法。
这群人除了少数几个在实权衙门当差办事,其他人都在清流。屁股决定脑袋,这就决定了他们必须跟一切违背圣人教诲的行为展开坚决的斗争。
太子的所做作所为无疑就是他们瞄准的对象。搞球赛,嬉戏也;做生意,无义也。当然不能容忍。
孟子曰:“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就是这个道理,站住了这条,其他什么都不用说,说什么都掉身份。
刘健既赞赏门生们的大义凛然,又不赞成他们这么左倾幼稚,只好苦笑道:“老夫身在中枢,你们说的这些,岂能不早跟陛下说起?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不见端倪。前时户部佀尚书奏请陛下裁撤内供,俭省浮费,天子仁德,不忍**人等流离,迟迟未允。后太子乃自告奋勇,说有法治此弊,陛下才与众相公们默然观之。现在都过了数月,眼看已经是不成了,何不等太子得个结果,大家方上书劝谏,岂不更为便当?”
也就是对门生,要不他怎能说这些体己话儿出来?
可是刘健落花有意,无奈这群倒霉孩子们流水无情啊,王迪起身作揖:“老师原教训得是。只是若让太子继续弄下去,眼看已经成了势,到时候就算没个好结果,他要硬撑着那又怎么办?还不如早谏早了。何必非要等到那天呢?”
刘健摇摇头,脸色已经有些不愉快了:“不行,既然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就先别说话。杨介夫不是说话了么,那就让他说去。本来也是实情。他身为东宫的人,说话还方便些。呵呵,退一万步想,若太子真办成此事,岂不两全其美?到时候浮费省了,内宫裁了,老夫身上压力也小得多嘛!总之,这话先不忙说。”
他翻来覆去,还是不许这群人讲话。王迪等人憋得不行,又不敢对老师无礼,只好口中唯唯。
在刘健家吃了晚饭出来,提起今天话题实在不爽,杨升叹气道:“唉,老师坐镇阁台,虽然可以理解,但总是稳妥过甚了!”
王迪嘴上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些齿冷,老师翻来覆去,还不是只说王敞的话有理?还侥幸想着万一太子成功,太子能成功么?就算成功,用这些小伎俩换来的,也不是正道啊,那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当着杨升等人的面,他不好对刘健发表意见,可心里已经鄙薄这位老师了。忍不住淡淡说道:“师尊虽有钧旨,可在下心中只觉,正道所在,唯义字而已。老人家的话,许与不许,就看咱们的了。”
杨升讶然:“怎么,你要违抗老师的话不成?”
“谈不上违抗,我自上我的本,跟老师毫无牵连。”
“你要三思啊——”
“我已经思透了,诸位,告辞,在下这就回去写本。若有那位仁兄同年觉得小弟不堪,只管马上回去告诉老师就是。”王迪伸手行个礼,甩开袖子就朝胡同口走去。
一帮同年、同门望着他的背影,有的摇头叹气,有的五体投地。有几个的确想马上回去打小报告的,可一想这厮连老师的话都敢不听,不但告了没用,说不定还会被他恨上。那就不划算了,这厮爱出风头,由得他去,又不干别人的事。
其实刘健今天也是有些憋得慌,他又不可能把自己一干大臣跟皇上达成的默契讲给这些大嘴听。更不可能告诉他们,其实最近已经紧锣密鼓布置着,要阻拦太子爷开张。
林泮看着那些商家紧紧的,一根棉纱也进不了皇家榷市。顶多就是内宫有个酒醋面局不受管制可以充充门面。到时候绝对能保证行业单调,品种不齐,呵呵,只要你太子爷好意思继续闹,那大家就当笑话看呗。
话说到了这个时候,刘健心情已经很放松了,横竖这件事对朝廷,对自己都是有些好处的。刚才已经说了,你太子爷能干成,那是给朝廷,给内宫办了实事。要是做不好,留个大笑话给天下人看,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保准说风凉话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到乾清宫,飞到文华殿,飞到揽文堂。吼吼,丢这么大人,你以后还乖不乖啊?还听话不听话啊?
想到这里,刘健忍不住就有些想得意的笑。他是相爷,本来就是负责调和阴阳,处理庶务。特么什么义利之争,在他这里根本就是遥远而不可及的小事。
那种虚无缥缈的事,就让主管意识形态的同志们干去吧。老夫只管把大明朝这艘大船航行好就是!
可是他也有一丝疑虑总是挥之不去,都到这时候了,咋太子爷一点焦急的意思都没有呢?成天安排人在榷市搞装修,刷油漆,挂招牌,贴门脸,听说连过冬的柴碳都弄了上万斤放着。这是开不了张的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