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寓居淮南的河东裴氏、谯郡夏侯氏,同为国朝勋臣,却长期镇守合肥以及寿阳,远离朝廷中枢,说得难听点,不过是守户之犬。
由此可见,国朝重文轻武,如今侯景叛乱、烽烟四起,才有了武将表现的机会,然而“飞鸟尽、良弓藏”,等天下太平,这些武将就可以靠边站了。
黄姈觉得李笠无论再努力,即便日后接连立下大功,恐怕最多得个“功狗”的待遇。
功人、功狗,是汉高祖刘邦评价开国功臣的用语,想着想着,黄姈陷入沉思。
她在建康的日子里,亲眼见到各种不公,见到寻常百姓的苦苦挣扎,所以认为这个朝廷已经烂透了。
所以,一个没救的朝廷,不值得李笠为其卖命。
。。。。。。
京口,北顾楼,奉命驻守京口的西昌侯萧渊藻正在远眺北岸。
如今即将入秋,江面上广陵潮起,船只往来南北颇为危险,想来侯逆不敢轻举妄动。
最多派细作过江,大队人马是别想了,船队走在江面上,即便没遇到广陵潮,也会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
譬如去年十一月,在淮南平叛的邵陵王,得知侯景渡江攻打建康,急忙率军回师,于广陵渡江。
结果船队在江面上遇到大风,沉了不少船,士兵损失了将近二成。
若是遇到广陵潮,恐怕能剩下二成已经是走运了。
萧渊藻看着烟波浩渺的江面,以及隐约可见的江潮,感受着徐徐微风,琢磨着当今时局。
新君即位,要剿灭侯景,但魏国趁火打劫,寿阳、钟离易主,所以想要对付盘踞广陵的侯景有些棘手。
从京口渡江攻打广陵是捷径,但京口、广陵江面很宽,风大且风向多变,即便避开广陵潮,纯粹的过江倒是可以,可广陵敌军不会坐视官军兵马从容登岸。
所以,得走采石、历阳这段江面,这段江面较窄,风浪也小些,兵马登岸后,可走陆路东进,经谯州抵达广陵。
但在寿阳、钟离为魏军所占的情况下,东进大军的侧翼十分危险,虽然有阴陵大泽作掩护,但就怕魏军以精锐偷袭,横穿大泽,断大军粮道。
而且侯景实力犹在,又占据了谯州,野战时官军正面要对付侯景,侧翼要提防魏军,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现在的朝廷,再也承受不住一次寒山之役的惨败。
想到寒山之役,萧渊藻便想到了弟弟萧渊明,萧渊明作为主帅,在寒山之役中兵败被俘,如今身陷囹圄,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正思索间,有驿使送来捷报,萧渊藻看过之后,面露喜色,左右见状,好奇是什么捷报。
萧渊藻扬了扬捷报:“官军已收复寿阳、钟离,北虏伸到淮南的爪子,已经被打回去了。”
众人闻言大喜,因为这意味着“关门打狗”之势已成,除非魏军大举南下,否则淮水这座“大门”已经牢牢关上,侯逆及其党羽被关在淮南。
接下来,朝廷就可以从容“打狗”,不过鉴于侯景实力尚存,急不得。
“朝廷收复寿阳、钟离,侯逆覆灭指日可待。”萧渊藻让人将捷报收好,看着佐官,“但为防其狗急跳墙,京口绝不容失。”
“只要守住京口,侯逆兵马就无法渡江,困在淮南,众叛亲离!”
旁边,几个负责跑腿的小吏听得大官们议论,当中一人觉得奇怪,偷偷问身边人:“为何说守住京口,逆贼就过不得江?江岸那么长,随便哪里都能过江呀?”
身边人回答:“随便过江,指的是几人、十几人、数十人,千军万马要过江,哪里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过的?”
“兵马那么多,你要在哪里摆船让兵马从容登船?到了岸,你如何让兵马尽快上岸?上了岸却没有路,到处都是水泽、泥沼、芦苇荡,兵马又如何行军?”
“大队人马渡江,和随便几个人过江是不一样的,大江东西那么长的江岸,适合兵马渡江的要津,东边就是这里,广陵、京口,西边就是历阳、采石。”
好奇的小吏又问:“瓜步呢?江北瓜步,江南石头城,我之前从建康回江北,就是从石头城登船,到江北瓜步靠岸的。”
“石头城就在建康边上,有守军驻防,有舟师驻泊,你当官军都是傻子,看着逆贼过江都不动的?届时打起水战,是装满兵马的运兵船能打,还是官军的战船能打?”
一番议论之下,小吏们觉得如今朝廷平叛有望,侯景逆贼不久便要败亡,太平日子,又能继续过下去了。
不一会,萧渊藻下楼,走到一半,却见西面官道上尘土大作,多有旌旗招展,看样子,是建康那边调来兵马,要加强京口防御。
但萧渊藻觉得奇怪,因为他最近没听天子提起,要派兵加强京口防御。
以他目前的兵力,守住京口足以,那么,天子何必画蛇添足?
萧渊藻看着接近京口的兵马,愈发疑惑:天子分建康的兵来京口,不用提防邵陵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