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阿依汗却一直是不苟言笑,冷口冷面。
江浪心下颇为疑惑。按说自己夫妻睽别经年,此番重逢,该当互诉别来之情。但自离开后乌城以来,小两口虽同住一座帐篷,却一直没能好好说话。
一到晚上,阿依汗总是神情恍惚,倒头便睡。
有一晚睡觉之前,阿依汗曾经向丈夫询问别来之事。江浪便将种种情由,从头细说了一遍。阿依汗默默听完,呆了半晌,只不作声。
自那晚之后,她仍是不言不语,郁郁寡欢,神色间似有重忧。
这时江浪忽听得妻子之言,不禁颇感意外,摇头不语。
阿依汗一张俏脸微微仰起,见丈夫呆望着自己,忽地胸口一热,眼中发酸,哽咽道:“江郎,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江浪一怔,侧头看去,见妻子一双点漆般的美目中泪水盈盈,正沿着白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
阿依汗忽地一转身,扑在江浪怀里,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呜咽道:“我们的孩儿没了。江郎,我,我没能保全咱两个的骨血。我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越发哭得厉害了。
江浪吃了一惊,连忙伸右臂搂住了她,左手轻拍她背脊,道:“阿依汗,你别哭。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依汗在丈夫怀中哭了好一阵,心头轻松了些,方才哽咽着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当日阿依汗被左宗元胁迫着离开家中,在邻居郭六婶家稍作停留之后,便即西去。
途中左宗元、解宏等一干神刀堂的师兄弟监视甚严,阿依汗数度欲逃跑而均未成功。
快到玉门关之时,阿依汗忽感身子不适。左宗元便请了当地的医生来诊脉,始知她身已怀孕。待得行至大草原之时,一日晚饭之后,但觉腹痛不已,竟尔小产。究其原因,多半是间关万里,风尘行旅,连日急急赶路,伤了胎气。
但阿依汗一直疑心是左、解二人在饮食之中下毒,致使自己流产。只不过左解二人诅咒发誓,均不承认对师妹做过这等歹毒之事。
江浪听说自己差一点便做了父亲,不由得呆了。
阿依汗泪流满面,泣道:“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我也求小怜姊姊别告诉你。我怕你会怪我。江郎,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可怜的孩儿。”
江浪探手入怀,摸出一块锦帕,轻轻替妻子拭泪,柔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当时你风尘仆仆,根本是身不由己,流产之事,又怎能怪你?”顿了一顿,又道:“阿依汗,原来这些日子你一直愁眉不展,便是为了这件事。”
阿依汗点点头,哽咽道:“若非我义母派遣左师兄和解师兄强行将我带回,鲍东来叔叔固然不会丧命,你我夫妇也不会被人拆散,更加害得咱们未出世的孩儿……”
江浪轻轻拍拍她肩膀,接口道:“阿依汗,你别难过了。其实我夫妇远隔万里之遥,还能再度团圆,已是上天可垂怜。对我而言,只要你能平安无事,便是上苍待我不薄了。只要咱俩还活着,以后一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儿。难道你不想么?”
阿依汗轻轻叹息一声,垂首不语,双臂环抱,围住了丈夫的腰,将头钻入他怀里。
江浪只觉妻子身子软软的倚在自己胸前,微微颤抖,便道:“阿依汗,你以后别再想这件事了。等回到中原,拜见过你娘,咱们再生一个孩儿。好不好?”
阿依汗点了点头,俏脸上一阵红晕,娇羞不胜。
她伸手接过丈夫替自己拭泪的锦帕,一瞥之下,见是那块鸳鸯锦帕,嘴角蕴笑,道:“原来这幅锦帕,你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江浪道:“是啊。我听邓总镖头说,这是苏绣,产于姑苏一带。在江南寻访之时,我身上除了毛画师所画你的那张肖像,便是靠这条鸳鸯手帕啦。”
阿依汗吁了一口长气,道:“这幅手帕是我义父偷偷给我的。他老人家还说,这是当年他仓卒之间,在我生母身边顺手牵羊拿到的。以后若然有机缘,我或者可以凭此物去寻到我生母。我虽然很恨义母,因为是她逼我嫁进后乌孙国王宫,做个这劳什子的王后。但是我心里对义父还是很感激的。这些年来,他老人家对我视如己出,和古丽夏提妹子一般无二。唉,只不过家中之事,他也作不了主。”
江浪默然。长孙无垢虽是纵横西域的武林大豪,但是畏妻如虎,却也是众所周知之事。
阿依汗又道:“后来鲍东来叔叔来到相大禄中,对我说:孩子,你想不想去见你亲娘?我当然愿意了。因为,义母已多次逼迫我,要我进宫,替补刚死掉的王后。”
江浪点头道:“我也听说过,当年鲍大侠因为要阻止你义母一意孤行的去报复你生母,被你义母伙同黑松庄的庄主‘投鞭断流’钟无天关押过一年之久。想不到十几年之后,他又出现在你义母家中。看来,他带你回中原,多半也有亡羊补牢之意。”
阿依汗道:“是啊。只可惜我们逃到了中土之后,凭着这苏绣锦帕先去姑苏打探,却未见到我娘。甚至连水天教的人也没见着一个。而且期间左宗元和解宏两位师兄追得紧迫,凶险之极。情急之下,便即逃到江北马陵山下,隐姓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