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峰旧山神庙
敞开了所有门窗的大殿内人头攒动,供职于林旭手下的各路总管和副将、裨将们在左侧一字排开,右手边则是担当文职工作的文秘、书吏和文案。过往时候,这样堪比皇帝早朝的隆重场面很不常见,只有在大年初一等特定的日子才会偶尔出现,因为林旭不喜欢这个前呼后拥,山呼万岁的调调自我膨胀。
平和如水的目光扫视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林旭冲着下属轻轻一摆手,示意落座议事,开口说道:
“宁采臣他们在山里转悠几天了?”
闻声,负责统筹对外事务的大总管王良责无旁贷,连忙起身说道:
“启禀大老爷,到今天已有整整十日。”
这时,林旭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说道:
“那些该的,他们都到了吗?”
偷眼瞧了瞧同僚们的脸色,王良得到了暗示之后,这才笃定地说道:
“……想必是全了。”
闻听此言,林旭头也不抬地说道:
“九峰镇的农资站最近不是在筹备搞培训吗?派人隐讳点告诉他们。”
“是,末将得令!”
经过了持续多年的验证磨合以后,得到受众们的逐步接受和认可,由林旭率先提出的神前誓书制度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收获阶段,开始了大范围被推广使用的急速发展。
不必讳言,凡人身在乱世之中,感受着身边的社会秩序都处于崩坏边缘,内心的惶恐是难以言表的。哪怕最为传统的信用体系也是一样的恶劣状况,由于大家谁也信不过谁,才导致了严重的恶性循环。话虽如此,那些涉及到基本生活所需的货物终归要交易,天下间没什么地方能独立生产所有生活必需品,同时也没有过剩的资源和产品需要输出变现,完全用不着与人贸易交流。
有鉴于此,不能因为忌惮交易过程中存在风险,该作的买卖就不作了。某些生意既不能不作,贸然作了又觉得不安心,这就是那个令人进退两难的囚徒困境。
无论是在多么困难的境况之下,交易双方仍然需要一个基本互信的基础。由林旭发明的誓书,以神祇的名义提供信用背书,完美地解决了一系列涉及信用的难题。譬如说,在签订协议之后,其中一方恶意毁约,那么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不仅是名誉扫地,更有被神明追究责任施以惩戒的现实威胁。即便退一步讲,这个信口雌黄的家伙生前躲过了惩罚,等到他死后也得在林旭这里再过一关。
缔结誓书以后,恶意违约的犯罪成本是如此地高昂,乃至于令有心以身试法者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不寒而栗,所以林旭也从中誓书这份生意中捞取了最大份额的好处。
誓书本身的制作工艺并不繁杂,只要在印刷好的空白格式文本上,由神明开光,再盖上一枚标示着认证的印鉴,即可达成神前见证程序。目前,除却林旭和黄世仁这个两个首倡誓书的地祇,已知范围内的大多数地祇也或是高调,或者低调地介入了这个领域。
尽管誓书这个行当处于高速普及阶段,身为发明者的林旭也始终无法被后来者排挤出去,因为他手上有阴曹地府授予的阴魂收拢权力。
毫无疑问,作为誓书制度的最后一重保险,没了霍山府君的印鉴,作为最终使用者难免感觉惩戒效力不够大。因而,凡是有意涉足誓书这项业务的地祇,必须前来霍山与林旭协商,由他作为再担保方,提高誓书的可信度和权威性。这些有求于林旭的地祇们,付出的代价是得从收获的香火中分润一部分给予他。誓书再担保取得的香火收入,显然没有自家关起门来吃独食那样痛快,不过考虑到和睦同僚关系,今后有助于共同迎接未来的严峻挑战,林旭现下也只能笑谈薄利多销的好处了。
结束了会议后,林旭在旧山神庙的静室内盘膝打坐,随着胸口有节奏的起伏变化,两道乳白色的气息由他的鼻孔窜出不住伸缩往复,直如活物般灵动。这种情形内行人只要搭眼便知,乃是练气吐纳的功夫到了相当火候才会显现的外在特征。
“呼!”
林旭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结束了今日的吐纳调息。随即,他睁开眼睛便拿起旁边几案上摆着的一本道书,从头翻阅起来,逐字逐句地品味咀嚼着个中滋味。
一本真正有内涵的书籍是不朽的智慧结晶,读者随着自身见识和阅历的增长,每一次翻阅都会有新的体会,因此才能够被赞誉为微言大义。在林旭来,这本不甚出名的“太上忘情水道经”完全符合前面的标准。他每每翻阅之后,总能感觉到有所增益,当之无愧是一本难得的好书。
前些时候,林旭以神木遗种穷桑为原料重塑肉身,获得了踏足仙道的入门资格。此后,他在可供选择的万千典籍中选中了这本修成以后既无绝大神通,同样也谈不上利于速成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