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在政出多门,领导层又没有统一思想指导的前提之下,红巾军的占领区内会出现多么悲催的场景。
那些地位卑贱,本就处于社会下层的百姓们首先便遭了殃。反正甭管你是种田的,放牧的,打铁的,总而言之,无论先前从事什么行当,红巾军到来后一概强制集中起来接受洗脑教育。
这么多的劳动力被强迫脱离生产,那么只消费不生产的结果,这种事用屁股想也知道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刚开始的时候,白莲教还能组织穷人吃大户,吃完了地主吃富农,富农没了吃中农。直到大伙都成了家徒四壁的贫农,面对着粮仓空荡荡地饿死老鼠的境况,这种只有掠夺没有生产的循环方式就再也延续不下去了。不客气地说,消灭白莲教造反大军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困在一个区域内无法流窜,任由这帮蝗虫似的家伙肆意胡为。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吃光了所有积蓄,最终的出路除却坐以待毙以外,大约就只剩下发起无望的自杀性冲锋了。
正如前面所描述的那种凄惨境遇,现如今,在红巾军治下的地区,包括洛阳在内的近畿也是处于这样一种日暮途穷的饥荒状态。
本就缺乏良好的生产组织,频繁举行宗教仪式又耽搁了播种和收割的宝贵农时,夏粮产量之低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只要明白了红巾军的处境,当然能理解他们不是觉得兴汉军好欺负才动手的,而是迫于生计发起袭击,再不从别人手里抢点粮食,他们马上就要饿死了。反正挨刀是死,饿死也是死,好歹前者死的还能痛快点不是?
从古至今,华夏百姓思考人生与命运的思路便显得异常简单直接。从来不考虑什么虚幻的理想和深奥的哲学,只要自己还能填饱肚子,被什么人统治着。无论日常生活中承受的重压多么可怕,跟沙漠里的骆驼一样善于忍饥耐渴的华夏百姓都能坚持下来。可是一旦他们确信自己的生活陷入绝境,眼着就连一口安稳饱饭都没得吃了,随即状况发生大逆转。实在对不住您了,没有武器不打紧,哪怕连菜刀都没有一把,老子们也要揭竿斩木,这样照样可以造反,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老百姓是信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甭管是什么帝王将相,天王老子来了也照样拉下马。任凭这你嘴上的功夫了得,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那也是作了无用功。简而言之一句话,不给老子饭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尽管加入兴汉军的时间不长,像是白正宗这样既有丰富的指挥大军作战经验,过往又有署理一地民政的前官僚,他对于民生疾苦毫不陌生。分析一下战场情报,白正宗马上就出了红巾军的窘迫处境,这次来访就是为了跟陈凉单独谈一谈这件大事。
强迫自己在脑海中清除了对林旭的胡思乱想,白正宗此刻一板一眼地说道:
“启奏大王,末将拟定了一条计策,请您过目定夺。”
展开白正宗呈上的手卷,陈凉草草过一遍内容,知道了计划大意之后他已是喜上眉梢,抬眼望着白正宗说道:
“唔,攻心之策?好,这法子甚好,不知你有几分把握?”
老成谋国的白正宗不愿意轻易许诺,但是已经被主公问到,他也不好说得太谦虚,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说道:
“呃,回大王的话,末将有五成把握。”
战争是一个充满偶然性和突发事件的领域,事实上,九成把握跟三成把握之间的差别不像字面上起来这样悬殊,白正宗所言的五成胜算对兵家而言足够豪赌一把了。
闻声,陈凉大喜,他迅速俯身提笔写下了一份手令交给白正宗,说道:
“嗯,那就照你的意思来办吧!”
在崖壁下方是潺潺伊水,这条向北流淌直至汇入浑浊河水的支流,两岸淡黄褐色的峭壁上开凿的洞窟和大小佛像。
驻足于崖壁之上,林旭环顾四周景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
“唉,古今兴废事,还洛阳城。只着这伊水两岸的浮屠洞窟,不计其数的佛陀菩萨造像,追忆往昔繁花似锦,两厢对比之下,好生叫人感慨呀!”
本身是道门弟子,讲究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现场唯一的听众燕赤霞对于人世繁华兴废变迁得很平淡。若非一腔热血犹未冷,他也犯不上跑到天下争雄的棋局里搅合浑水,一心等着功行圆满飞升之日就行了。
这时,听到林旭的感慨言论,燕赤霞嘴角现出一抹笑意,接口说道:
“世事兴废本就平常,大秦享国千载,国祚超越夏商周三代,本已是异数。所谓有生便有死,有盛便有衰,尊神又何必如此唏嘘呢?”
闻声,林旭叹了一口气,轻笑说道:
“呵呵,睹物伤情,我辈性情中人概莫能免哪!”
这时,燕赤霞忽地收敛了笑容,继而作出侧耳倾听状,开口说道:
“这琴声的旋律如此熟悉……”
闻听此言,林旭也凝神一听,旋即他眯起了眼睛,语气阴恻恻地说道:
“六贼勾魂妙仙神梦曲……果然又是白莲教的手笔。呵呵,燕兄,不如咱们也过去凑个热闹吧!”
昔日,围绕着对江家集控制权的争夺,以林旭和黄世仁为首的地祇一方,与淮南白莲教众展开连番大战。在双方决战之际,白莲教大师姐凤无双的一曲瑶琴独奏便困住了墨门一众高手动弹不得,险些扭转了战局走向。不消说,当日作为当事人的燕赤霞至今还记忆犹新,拥有着神祇完全记忆能力的林旭更不可能忘怀此事,一听到这熟悉的琴曲旋律,当即回忆了当日的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