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把文火,宛如星辰。
那一双幽黑为底,闪烁炽白火焰的眼睛,就宛如星空。
季然没忍住快走两步,到了苏昂的前面,这是僭越了,可他什么都顾不上,傻傻的盯着苏昂的眼睛。
昨天还是十七把文火,今天就是二十把,那么……
是……连续点燃了三把文火?
试想瑶国历代文杰,连续点燃两把的都是不多,三把的,更是亘古未见,季然昨天点燃了第一十二把文火,还得意着,想和苏昂彻夜‘畅谈’,现在……算了吧,脸红,没脸。
他想掐死……自己。
文掾朱昴刚才询问了苏昂,这时候,慢慢的坐下去,伸手端起茶盏,放在嘴边啜吸,看起来镇定非常,可忽的哈哈大笑,笑得茶水溅满了灰白的胡须。
更进一步,这是更进一步啊,他是文掾,主管一方文杰,因为年纪大了,本以为要在文掾的职衔上老死床头,可治下出现了苏昂,一个连续点燃三把文火的好后生。
连续点燃三把文火,这是什么?是祥瑞啊,有此祥瑞,还愁什么不能往上走了一步?
文掾朱昴嗬嗬笑着,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瞧向公孙抚桌案上的县公印玺……
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他朱昴,也有这么一天呐……
“好好好!”
公孙抚连赞三声,注意到朱昴有些贪婪的眼神,也没怎么当成了一回事,朱昴是他的人,用不着介意什么。
他看着苏昂,老怀大慰,满脸赞赏,还有对自家徒儿的宠溺,自己的徒儿厉害了,他……舒坦啊。
“好徒儿,为师会把这件事上达天听,咱们瑶国以实干为主,这件事不能直接晋爵升迁,但对你的将来大有好处,为师老了,也不想着再爬上去,但你要好好的,为大王、为瑶国、为百姓出一份力,为师相信,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苏昂轻轻点头。
他没说话,公孙抚就更开心了,觉得苏昂有才华,有胆魄,还……谦虚,捋着胡子,又要开口。
“验传,对了,验传,应该……”
“咳咳!”
一直没吭声的主吏员南平沢忽的咳嗽,很用力,眼神飘忽到屏风的那边。
公孙抚已经慌不择言了,再这样下去,演戏都演不成——
虽说副帅荷大人颁布了大赏的令喻,但一切的恩赏,都得书记吏员誊录在案,并交会军伍谋士所那边,如今是军伍接管政令,县公辅佐,表面的样子还是要有,公孙抚乱了方寸,屏风后的吏员都不知道该不该记录了。
顺着南平沢的眼神,文掾朱昴也瞧向屏风的那边,狠狠咳嗽一声,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敲敲桌案,笑着道:“既然山鬼莜等人辅助有功,先前又有功劳在身,为了战前安稳,也该给予一个验传……这样吧,就给山鬼莜一个验传,为我瑶国子民。”
“理当如是。”公孙抚颔首。
屏风后的小吏松了口气,连忙记下。
苏昂露出笑容,应该的,绝对是应该的,按照瑶国对鬼灵精怪的苛刻,给予验传不可能这么简单,但山鬼莜有功啊,再说了,为了战前的境内安稳,为了鬼灵精怪不起哄捣乱,绝对是应该的,可不是他苏昂,或者公孙抚为了私情。
往前走上一步,再次行礼道:“下吏谢过县公、主吏掾、文掾三位大人。”
又顿了一下,公事做完,该私事了,笑道:“启禀尚师,徒儿立刻传讯给莜丫头,让她来拜会师公,如今她有验传了,也是咱们瑶国的子民,拜会师公,是必须尽的礼节。”
“理当如是。”公孙抚再次颔首。
“必须尽的礼节?师公?”
“……”文掾朱昴先是一愣,而后抑郁了。
瑶国敌视鬼灵精怪的事情由来已久,就算位列三孤的公孙抚,也因为政令的关系连降十级,可苏昂一句必须尽的礼节,这句话,可圈可点啊。
有验传,山鬼莜是瑶国的子民了,就是有个身份。
山鬼莜是苏昂的义女,苏昂是公孙抚的徒儿,这又是有了个身份。
因为这些,公孙抚帮助和莜一样的,比较‘善良’的鬼灵精怪说话,错了吗?没错。那么,公孙抚连降十级,还有个道理在吗?
政令的范围之外,可还有个天地纲常在。
文杰,要‘齐家’啊……
曾经身为三孤少师的公孙抚,要人有人,要名有名,只是政令上势单力孤,才被连降十级,可现在有了个理由,某一位就有立场说话了,而那一位说了话,公孙抚还会在县令的位置上待个多久?
要知道大人物的那边,因为过错降职破家的不多,基本都是因为政令的敌对,被人攻歼,被人围着啐了一脸唾沫,没有唾面自干的厚脸皮,才会降职、发配……
而如今,一个小小的苏昂,一个小小的山鬼莜,给了那一位反驳的,为公孙抚争取的理由。
就好像一柄利剑,狠狠的插进了铁桶江山。
区区秀才,竟然可怕如斯……
文掾朱昴呆呆的看着苏昂,突然开始怀疑人生,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成了猪油蒙了心,就因为公孙抚有意向收徒,就没抢着把苏昂收入门下呢?
想想自己那个‘修身’八年的秀才儿子,和苏昂比一比,他恨不得立刻回府,把亲生儿子摁进马桶里淹死!
瞧瞧,人家苏昂才做了几个月秀才,你做了八年,八年秀才呐。
别人家的……孩子,泪奔。
朱昴情之所至,老泪纵横……
…………
苏昂连续点燃三把文火的事情,飞快传遍了整个陈安县城。
百姓们愿意相信,得道多助,想给苏昂增加些众生愿力,那些从瑶国各地聚集而来,准备迎接钢铁浪潮的能人,则是不以为然。
连续点燃三把文火,祥瑞?
压根没办法证明的事情,谁愿意当成一回事?世界就是这样的,没亲眼看到,谁也不肯相信有人远超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