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
黑藤砖构筑的厚重墙壁隔绝了外界,除开些许震动,再难听到其他声息。
四名女暗卫,手持兵刃站在封门石前严阵以待,密切注意石门的一切风吹草动。
而身着蟒服的东方离人,则面色焦急在室内来回踱步,时而还来到门前,运用天合刀法门侧耳倾听一下,但除开些许杂音,也听不到什么东西。
大魏女帝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长裙,在床榻上端坐,因为感知力远超常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眼底神色带着三分复杂。
如果说上次曹公公杀进宫,夜惊堂忽然跳出来搭救,是出于满身侠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话,那这次孤身捍龙门誓死不退,就是彻头彻尾的出于对她和离人的在乎了。
女帝自从坐上龙椅,就注定成了孤家寡人,除开亲妹妹和师尊,没法亲信任何人,因为她不清楚,面前那些对她毕恭毕敬的臣子,暗地里会不会是北梁的奸细、平天教的暗桩、乃至诸王派来的刺客。
但和夜惊堂相识这么久后,这些顾虑都被慢慢打消了,夜惊堂有无数次机会暗杀她,也可以凭借她和离人信任,尝试去谋取权势地位做更大的事。
但夜惊堂一切行为,就是个纯粹的江湖游侠,有野心也是江湖上的天下第一,不喜名利拖累,凡事只认情义,她和离人赐的侯爵、官职、俸禄,在夜惊堂眼里可能真不如一本珍藏版侠女泪有意思。
而拼死护着她和离人,显然也不是因为她们的身份,而是把她们当朋友,或者比朋友更近一步的人。
就这么一个男人,女帝想猜忌都不知道该怎么猜忌,如果夜惊堂是某方势力的暗桩的话,那也是世间最不称职的暗桩吧……
女帝神游万里胡思乱想,在沉寂不知多久后,鸦雀无声的静室忽然响起声音:
冬冬——冬——
是有人叩击石门的暗语。
四名女暗卫回头征询过女帝的意思后,迅速把卡死封门石的铁栓抽出来,而后封门石就产生了晃动,继而下方出现一条缝隙,呼喝声也从外面传来:
“一二三嘞——”
东方离人满心焦急,直接半蹲在地上,偏头往外查看。
外面的花园一片狼藉,还能看到不少火光烟雾,四十多名力士用湿布遮住口鼻,手握八根铁链,往上全力拖拽,逐渐将千钧巨石拉起。
而封门石之外,站着一个腰悬佩刀的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黑色官袍,腰悬玉带看起来整洁而威严,似乎什么事都没有。
但男子双手纱布隐隐渗出的红色血痕,和微微泛红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刚才外面的混战是何等惨烈。
“夜惊堂?!”
东方离人和夜惊堂相识这么久,不是没见过他受伤,但上次击败轩辕朝,也没见夜惊堂陷入这种境遇,石门刚抬起,就从下方飞驰而出,来到了跟前:
“你……”
东方离人想要给夜惊堂号脉,但走进了才发现夜惊堂衣袍下并不平整,到处有点包扎过的痕迹,硬是没敢乱碰,只是焦急万分望着:
“你伤势如何了?”
夜惊堂抬手护着东方离人来此大门侧面以免挡路,神色尽力平静:
“受了点皮肉伤,情况不严重,陆截云等贼子皆已伏法,大队兵马到了山脚,目前已经没大碍了。就是刚才贼子强攻的时候,我在门前被压制,有人用暗器偷袭,太后娘娘帮我挡了记暗器,中了囚龙瘴……”
“啊?”
东方离人脸色骤变,扶着有点摇晃的夜惊堂,询问道:
“叫王太医过来没有?还有那个张景林……”
“都叫来了,太后娘娘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但必须尽快解毒。王太医、张景林,还有一个西海诸部的女巫师,商量了两个法子,一个是找到金鳞图和龙象图;一个是去西海诸部找到毒师寻解药,可能马上就得出发……”
东方离人在里面什么都不知道,出来就面临这么大一堆消息,肯定有点理不清头绪。
眼见夜惊堂气息很乱,就把他扶着往侧面还算完好的寝殿走去:
“你坐下来说。太后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山下……”
……
大魏女帝在暗卫团团保护下走出来,瞧见夜惊堂的模样,其实也想询问两句。
但身为帝王,局面这么乱还是得让朝臣安心为主,当下还是先行随暗卫走了出去……
——
与此同时,山下。
平静江面上,一道白影如同鬼魅水流而下,在江面带起长长的白色尾迹,过往船只听到动静,等转眼看去过去时,视野尽头便只剩下一个模湖不清白点。
璇玑真人从三河镇离开便迅速折返,刚行出没多多少里,就接到了玉潭山庄的飞鸽传讯,知道出了大事,便不计代价全速飞驰先行赶了回来。
三河镇距离云安两百多里,璇玑真人却没用多久时间,等能看到江边的巍峨山庄时,里面的群魔乱舞都尚未结束。
如此全速奔行,璇玑真人消耗也极大,汗水几乎浸透了内衣,等到发现风波已经平息,女帝在山庄外接见从城内急急驰援而来的将领稳定军心,才暗暗松了口气。
璇玑真人落在山庄外,本想去女帝跟前,但余光却发现山下的建筑群间,王太医和张景林站在院子里说着什么话,皆是眉头紧锁。
璇玑真人暗道不妙,以为夜惊堂出大事了,急忙飞身落在院子里,来到亮着灯火的门口查看。
结果却发现,身着红纱裙子的梵青禾,站在屏风外的小桉上,面前放着各种瓶瓶罐罐,正在专注调配着药物,而她留在关头镇客栈的随身行囊,也被人送了过来,放在梵青禾手边。
再往里看去,屏风后面的床榻上,身着红裙的太后娘娘无声无息躺着,本来吹弹可破的脸蛋儿显出几分苍白,肉眼可见的虚弱。
“怀雁?”
璇玑真人脸色骤变,身形唰了一下便来到床榻跟前,用手按住太后娘娘的手腕号脉,往日一直风轻云澹的神色逐渐化为了焦急。
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破风声,把已经被揍习惯的梵青禾吓得香肩一抖,差点就准备跳窗户了。
转眼发现汗气蒸腾的妖女半蹲在床榻边,梵青禾新仇旧恨涌上行头,自然是柳眉倒竖,冷声道:
“你给我出去!”
口气凶的很!
璇玑真人不是大夫,也知道梵青禾能配出五花八门的毒药,精通医道药理。
作为探望患者的家属,被主治医声吼一句,璇玑真人自然不敢生气,甚至有点紧张,连忙起身离远了些,转头询问:
“太后中了什么毒?”
梵青禾见璇玑真人怂了,她自然就支棱起来了,面若霜雪道:
“我正在和王大夫张大夫商量对策,你冲进来做什么?知道情况你除了干着急一下还能如何?”
璇玑真人觉得这话没毛病,所以轻轻点头,来到跟前柔声询问:
“太后当前情况如何?”
梵青禾回过身去,把捣药杵递给璇玑真人,让她打下手帮忙捣药回应道:
“中了囚龙瘴不过当前不是完全没办法……”
梵青禾认真把刚才的情况,以及几人商量的对策说了一遍,各种方法以及困难都说的很清楚,只是省略了两性相合的部分,毕竟她自己都觉得这路子野过头了,不到无力回天的情况根本不敢病急乱投医。
璇玑真人聆听过完后,心头也沉了下来。
如果夜惊堂有龙象图的话,那治愈囚龙瘴只需要一张金鳞图,她刚才看到金鳞图没抢看似可惜,但实则不然。
她方才若是动了手,蒋札虎完全没必要死战不退,掉头就跑她在后面追,估计能追到梁洲去;而就算蒋札虎不怂和她打,她也不可能无伤一招灭了金身不破的拳魁,抢到手必然要付出些代价。
万一她跑远了或者在交手中受创,夜惊堂也在山庄负伤,女帝同样毫无战力,那直接就成了空城。太后有了金鳞图可能没事了,但断声寂、周赤阳等人明天忽然冒出来行刺女帝,让谁去拦?
璇玑真人稍作斟酌后,开口道:
“蒋札虎避战豁出命跑,很难堵住,只有和夜惊堂一起合围,才有把握将金鳞图拿到手,但夜惊堂刚经历血战,没有个把月时间很难恢复全盛……鸣龙图只能当备用法子,还得以西海诸部为主,你确定有把握找到毒师?”
“西海诸部是我的地盘,炼药不可能不买药材,只要人在西海诸部,我就能查到蛛丝马迹……”
梵青禾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扇翅膀的声音:
噗噗噗~
璇玑真人转眼看去,却见鸟鸟摇摇晃晃飞进了窗口,爪爪上抓着个布袋,里面装着纸张大小的硬片。
因为嗑嗨了,鸟鸟飞的不是很稳,落在桌子上还滚了一圈儿,而后就围着布包转圈蹦跶,不知道在干些啥。
璇玑真人见此连忙来到跟前,取出包裹里的龙象图,心头如获至宝,毕竟这不光能救太后的命,还能救女帝的命。
为此璇玑真人打量一眼后,就走出房门,想把图先给女帝看一眼,以便让女帝现在就纠正错误的龙象图。
而梵青禾也是武人,说对鸣龙图没念想是假的,本来还想做出女大夫的模样在旁边打量,结果只看到金光一闪,璇玑真人就跑了,她连忙追出门把璇玑真人拉住:
“你做什么?这是给太后救命的药材,你还想私吞不成?”
璇玑真人脚步未停:“我先去让人检验真假,待会在给你研究。”
梵青禾不明白璇玑真人的意图,跟在后面抓着袖子恼火:
“这还用检验?夜惊堂没鸣龙图能一挑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