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课之后,梁乾喜滋滋地跟着先生去开小灶。阿宝颠颠儿地跑来找汝三水。
梁老爷子的院子后头,就在水渠沿路,有三株老槐树,如今正是开花的时候,一串串如粉白的葡萄坠似的,看得人眼馋。阿宝记性是真的好,先前三水许诺过槐树开花的时节就打槐花给他吃,槐花开了,他就来让他的三水阿姊履行承诺了。
三水牵着阿宝的小手往水渠走,路过梁易安的院子,向管事的要来了带钩的长杆,又讨了一个藤编的篮子。阿宝乖乖坐在树下的石墩子上,看着阿姊给他钩槐花,锋利的钩子一钩一串,全准准地落进篮子里。
好几个放了课的学生子弟坐在水渠边,脱了鞋袜用脚戏水玩。汝三水叮嘱阿宝:“现在水冷,玩水会着凉的,我们梁云楠小朋友不要学他们哦。”
旁边有一个外家的子弟,从汝三水的篮子里捞过一串槐花来吃,也不忘对着阿宝重复一遍“会着凉喔!”
阿宝掐腰:“那你们还玩水!着凉了阿娘打屁股!喝苦药!”那些子弟听到就开始哈哈地笑,过了一会竟然也真的擦擦水,把鞋袜穿上了。
不知道谁打头聊起来:“哎你们知道梁家渠东边那家姓王的吗?对对就是专门卖文房四宝的那家王老板,他家大儿子最近生黄疸病死了。”
“黄疸看着挺难看的,但是应该能治吧?简单的黄疸也会死人?”
“不知道,反正很严重,大夫一个个都没办法。哎呀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家现在想要童养媳给他们儿子陪葬。”
“陪葬?为什么?”
“是啊,那女孩子何辜。给他们家像下人一样任劳任怨地干活这么多年,本来指着能成亲了能待遇好一点,捞不着一个丈夫,还要陪葬?”
“再说,他们家不想要人养老了?女儿嫁出去了,儿子死了,童养媳也陪葬,他们没人管,也跟着死吗?”
钩下来满满一篮子槐花,阿宝和汝三水面对面坐着吃花蜜。
“别那么急,一次不要吃太多,吃喝也好做事也好,什么都讲究见好收。这一篮子我给你云舒姊姊去,回头你还想吃,让云舒姊姊给你烙槐花饼。”
阿宝塞了一嘴的花,眼睛眨巴眨巴:“烙饼怎么烙啊?”
“阿宝想学吗?简单倒是简单,和上鸡蛋面粉下油贴就行了。不过你最好别碰灶火,等你再大些,个子过了那土灶台,能瞅清楚灶锅里什么样儿,那时候再教你。”
旁边人还在议论:“他们把儿子看成命,跟着死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我听说了,孩子的大伯,要过继一个十九岁的儿子过去,这个儿子年前已经成亲,所以他们无所谓要不要这个童养媳。”
“禽兽。回头最好那过继的儿子为了减轻负担,干脆把他们俩也给埋了陪葬,看他们怎么哭天抢地。”
“怎么会呢,过继过去就是为了尽孝道的。并不是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没有人性,自私自利。”
“哎你们说,什么是黄疸?”
那人讲到兴起,拍着大腿:“我听我二爷说,人先是撒尿是黄的,吃不下东西,肚子涨,想吐。然后皮肤都黄了,眼睛也黄了。又冷又热,腹痛,腰背疼,然后越来越衰弱。”
“是不是还有别的病症?不然一般的黄疸会这么厉害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夫也没看出来。”
阿宝拽拽汝三水的衣袖,又拿眼瞅着她不说话。她看出来阿宝想说什么,应该是听见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心里怵得慌。于是揉揉阿宝的小脸蛋:“走吧,我们把槐花带回去。”
汝三水左手拎篮子右手牵阿宝,往回走经过学堂,学堂后的书阁最近在修缮,有很多沉寂很久的老书卷都被翻了出来,晒在孔子像前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到了傍晚应该要收了。
她突然问起:“对,小云楠呀,阿姊说你在背弟子规,背的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话题,小云楠撅噘嘴:“背的差不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