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做什么诤臣啊?”
邹吾见状,在潮湿的红床单后忽地朝他一笑,“我做佞臣也就够了。佞臣要的不就是‘入幕事主,无才无德’嚒?我看我正合适。”
辛鸾顿时羞愤。
俯身抓着个李子就扔了过去,“你是流氓吗?什么就‘入幕事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邹吾赶紧偏头一避,只听李子“哐”地一声砸在身后的照壁上,可怜兮兮地砸烂在草丛里,赶紧道,“好好好,正经的正经的,徐斌大人也没误什么大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殿下敲打敲打也就是了,不必这样放在心上……”
辛鸾要被气得炸毛了,怒吼:“你就是欺负我现在不能动也不能飞!”
邹吾手上捞住飞过来的第二个果子,嘴上赶紧服软,“殿下不能乱飞乱动是好事啊!若是还能乱飞乱动,我不就是要挨打了嚒?”
不过这话明显更蹿火。辛鸾气到拍垫子,也顾不上自己站不稳了,赤着脚踩着台阶就要过来打他。
“诶诶诶!”邹吾赶紧迈了几步把人捞起来,夹着他的腋下,像夹小鸡一样又把人塞了回去,“地上不脏吗?乱走什么?”
说着坐上垫子就去抓他的两只脚,要帮他拍脚心上蹭的灰。
辛鸾却顿时害羞起来,蜷住两条腿,缩住一双脚,使劲儿地推他,“你干嘛啊,走开走开,讨不讨厌!”
邹吾要被他逗笑了,问:“这有什么的啊?”说着忽然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脚背。
登时,辛鸾的脚趾用力地蜷住了,整个面红过耳,瞬间熟得像个虾子——他如临大敌,好像邹吾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只剩下警觉地后仰。
邹吾被辛鸾这个小模样盯得直想笑,之前他只是知道他怕羞,现在他才发现他简直是又燥又怕羞……想到这儿,他忍俊不禁,伸手就抓住了辛鸾的两个脚踝。
辛鸾抖了一下,下一刻,邹吾手上用力,硬是把人拖了回来,不由分说地合到身下,“躲什么呢?嗯?”
辛鸾穿的的是邹吾的中衣,里面赤条条地什么也没有,雪白的绸子因为不合身,露出一大片玉颜色的肩膀来,白得晃人眼睛。
邹吾露出笑意,越俯身越近——
光天化日下,辛鸾盯着近在咫尺的邹吾,已经开始不会喘气了,情不自禁地就握住两只手横在胸前,似乎是想隔开他,却又情不自禁地抬起又放下,五指狠狠攥紧——
邹吾看着他的眼睛,只感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含情脉脉,里面有自己逐渐放大的倒影。
辛鸾呼吸一颤,轻轻闭上了眼睛。
“噗——”邹吾却忽地失笑,垂头用鼻头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头,“想什么呢?”
辛鸾轻轻一抖,倏地睁开眼睛看他,对上他满面的笑意,忽然恼火:“你敢……”
邹吾忽地低头亲了他嘴唇一下。
飞鸟掠地,蜻蜓点水。
辛鸾吃惊:“你……”
邹吾又亲了他一下。
辛鸾推他,“烦不……唔!”
邹吾抬起他的下巴,把舌头探了进去,“不烦……”
浮生日闲,两个人什么正事也不做,就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地厮磨,一仰一俯地,在清幽的院坝里搂抱相缠地难解难分。
直过了好一会儿,辛鸾气喘吁吁地放开他,理了理凌乱的中衣,一时无话,只木然地仰起头,对着湛蓝天宇。
软垫还是太小,邹吾不方便躺下,撑着手臂在他身侧一寸一寸地看他,少年人皮肤光洁饱满,眉,眼,唇,额,发际,颌骨,眼尾,鼻尖……辛鸾昨夜是画了半面的妆来的,一夜里又是汗水又是口涎又是抚弄厮磨,待今日洗干净了头面,基层脂粉彻底掉落下去,那嘴角一道伤疤暴露出来,便尤显触目惊心。
邹吾小心翼翼地抚着那一道伤疤,低声,像在和梦中人对话,“当时是不是很疼啊?”
辛鸾轻轻摇了下头,摇完头发现不对,又点了点头。
自责在刹那涌满了邹吾的胸膛,他痛心地想,当初自己不该拖延战况的,辛鸾手不能提一个孩子,他一时疏忽竟给他落了这么大一条伤疤。
“青要山的面脂是不是不伤脸啊?”
辛鸾没防备他忽然说到这里,忽地“咯咯”笑了,“那你要为我当昏君吗?因为一盒面脂冲破东南封锁线?”
他现在想起申良弼这番话还是觉得好笑,原本他也挺在意脸上这条疤的,曾经一度害怕邹吾嫌弃他丑,但是现在看到他比自己还在意,他忽然间奇迹般地就不在意了。
听他这么说,邹吾也想到那个傻大个子申良弼,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申不亥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活宝的。”
辛鸾点头:“是啊,我和南君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他怎么就能说得出要两军停火给我送彩礼呢?”
邹吾与“彩礼”一词不期而遇,忽地就一哽,没说出话来。辛鸾倒是没太注意,扭头看了看这厦子,在软垫上展开了手臂,轻轻拍了拍,“不过你这个露台看起来有些特别哦,我在东境没见过,南境也很少吧?”
邹吾迅速地收拾了情绪,答他,“对,这是西南一带民居的设计,叫‘厦子’,每家每户都有。”
“用来乘凉的?”
“是用来晒太阳的。我们那四季日照充足,经常午后备好茶和茶点,请三两好友一起消磨。”
辛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很是惬意,“我没去过西南,有机会你带我去吧。”
邹吾垂着头温柔地看他,“好啊,有机会我带你去。不过那里经常被你们天衍说成是外化之地,南君、西君都不肯领那一块属地的,你可得做个准备。”
他言辞轻柔,用沉重的家国大事和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辛鸾有所准备,没对那句“外化之地”多心,却被一个“你们天衍”的“你、我”区隔,刺了心肺。
他眼睫一颤,神色如常地接,“我知道那个因由,‘西南三杀’是天衍的责任,百姓不服也是寻常。你不要这样说自己的家乡,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外化之地’,世人还说四境都是礼义德化之乡呢,南境不还是照样被弄成了这个样子。”
邹吾一怔,他很清楚眼前人是他的小爱人,但是也很清楚,刚才那一番话不是他的爱人辛鸾说的,那是高辛氏的主君辛鸾说的,他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地在跟他坦陈,他对他西南故土宽济怀柔的态度。
辛鸾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期待他给些正面的反馈,偏偏邹吾过于动容,抿了抿嘴唇,一时语塞。
就是这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对无言,空气都跟着胶合的时候,两个人各怀心事,根本没防备有人悄声走了进来。
来人自认十分倒楣,转过天井,乍一见就是院坝凉台上俯仰景象,一时尴尬得进退不得,只好咳嗽两声。
辛鸾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就坐了起来,去理自己的衣裳头发。邹吾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目光转过去,才看到一个熟人——
来人柳叶弯眉容长脸,肤色雪白,一身灰蓝罩衣,腰侧一方枞木的大药箱——正是辛鸾下山城那几日总去蹭人药棚的医女。
辛鸾看到是她煞是意外,不过他来不及厘清邹吾和她的交情,只悄悄拧了邹吾胳膊一下,小声埋怨道,“你怎么不锁门呐!”
邹吾不敢吱声,抓住辛鸾的手,生受了这一掐,笑着给两个人介绍,“阿鸾,这位是悲门的班首,姓时。时姐,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