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清时,繁华褪去后,便是无止境的空虚。
失去了喧闹的十里清扬幽静得有些冷漠,让人难以接近。
除了夏花被吕彪勾到手不知所踪外,两个艳女郎辛苦劳累了一整晚,早已精疲力尽。
她们本就不是吃得苦的人,等打烊时间一到,便马不停蹄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离去。
洁姐在收拾完所有桌面的垃圾后,跟萧云打了个招呼,也匆匆离开了。
她是酒吧的元老,很早就在这干了,被公推为员工头头,按理说应该以身作则才是。
但她家里还有两个刚上初中的儿子让她牵肠挂肚,所以萧云从不让她多呆。
洁姐是个坚强的女人,丈夫离世多年,靠着吧员的这份工资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成人。
萧云很敬重这种撑起半边天的女人,宁可把工作全揽了,也不愿洁姐辛苦多点。
他正在吧台里气定神闲地擦拭着酒杯,小青不知何时换好了衣服,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她抿着嘴唇,带有淡淡的愁意,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两只小手不自然地交叉在一起。
萧云停下手中的活,问道:“怎么了?”
小青低声道:“你欺负我。”
萧云苦笑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小青一脸委屈,撅起小嘴道:“就刚才。”
萧云无语道:“大人请明察,别冤枉了好人。”
小青恨恨瞪着他,轻声道:“我才没冤枉你呢。”
萧云轻声道:“那我怎么欺负你,你总得说清楚吧。”
小青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不知我刚才有多害怕,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鲁莽?”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好,我听你的。”
小青伸出小手,翘起尾指,说道:“拉钩。”
萧云静静地看着这个天生乐观的女孩,轻笑不语,听话地伸出尾指,拉住她的。
小青一边拉锯着,一边笑着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言毕,她笑意更浓,眼神中却略带羞意,萧云那句“我听你的”让她盈满幸福感。
眼前这个女孩对他的爱,萧云十分清楚,可他现在只是喜欢,远远谈不上爱。
在没有爱上她之前,萧云不会轻易牵起她的手,没有爱的爱情通常只有性,寡淡无味。
虽然如此,但并不影响他享受和小青在一起时的感觉。
小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心目中想要保护的人之一了。
萧云就像小溪里的游鱼,而小青则像一泓清泉,不断给溪里的鱼儿带去清新的水源。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啊,对了,刚才那个女人你认识吗?”小青忽然想起了这事,鼓起勇气,直盯着萧云的眼睛,因为刚才那个女人太有魅力了,纵然她自己都会被那个女人的妩媚所吸引,看着那个如妖精般美艳的女人的一颦一笑,她第一次浮起了一丝自卑。
萧云继续手中的擦拭工作,轻声道:“不认识。”
小青不甘心道:“真的不认识?我怎么瞧见她好像对你有点不同寻常的意思?”
萧云没有回答,忽然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说了句:“好香啊。”
小青莫名其妙,皱着双眉,问道:“什么好香?我怎么闻不到?”
萧云轻声道:“你闻不到吗?”
小青摇摇头,问道:“你闻到什么了?”
萧云轻声道:“好大一股醋味。”
小青明白过来,纤手指着他,气道:“你……”
萧云风轻云淡一笑,没有避开小青的眼睛,轻声道:“好啦,别生闷气了,那女人我真不认识,她对我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对她不怎么样,这总行了吧,别忘了,你还有一招杀手锏,你的这条手链已经把我猎艳的心都拴住了。”
他说着,扬了扬手腕上的葡萄藤手链。
小青被他的逗得粲然一笑,却随即冷下脸来,故作严肃道:“算你还知道好歹。”
她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正是因为这种信任感,当初来十里清扬面试的时候,年轻人告诉她酒吧服务员可能会遇到一些想象不到的情况,例如会被xing骚扰,会被人难堪,但是她不假思索地答应当天晚上就开始工作。
因为她看到年轻人那干净的眼神,深深地被吸引了,感觉在他身边就会无比安全。
这也许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当两人在打情骂俏时,小亮也换好衣服出来,拉着魏娜的手,说道:“小青,走了。”
“嗯。”她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萧云,“我先走了,你回去时要小心。”
萧云微笑道:“你也是。”
三个同校同学有说有笑地离开。
忽然,小亮出了门口走没多远,竟出人意料地从半路折了回来,挤眉弄眼地说了句让萧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男厕的马桶堵了,记得要去通啊。”
萧云望着小亮匆匆而去的背影,愣愣,汗颜地笑了笑。
这家伙总是喜欢故作高深,这次又不知在耍什么宝了。
匀如池水的夜静谧地流逝着。
吧台灯光下,萧云投在地上的身影显得有点形单影只。
当他擦拭完最后一只杯子时,那杯拿铁也恰好见底,一天的工作终于走到了终点。
他伸了个懒腰,轻轻哼起了母亲曾经清唱过的一首江南小调:梦里惊魂无底洞,人间春意正浓。梦沉梦醒梦秋影,凉叶飘黄处,立得瘦清影。燕子归去访清明,方寸随之微冷。斜欹不动思绪平。无奈流年去,待得月华生。
曲调哀婉凄凉,让人魂断。
他望了眼外面的黑夜,思念的潮水铺天盖地的涌来,无法阻挡。
轻叹一声,他转身走进工作间,更换衣服。
他关上灯,走出十里清扬,准备掏钥匙锁门时,突然想起了小亮临走前的交待。
朋友的嘱咐,他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他重新推门,开灯,走向男厕。
苦笑。
当进入厕所那一刻,萧云只能苦笑。
因为马桶根本没塞,只是铺了一堆凌乱的呕吐物,那股难闻的腥味让人发闷作呕。
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马桶旁边神态安然地睡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苏楠竟然在这种肮脏旮旯的地方睡着了,那堆呕吐物估计就是她的杰作。
难怪小亮会是那副表情,原来这里有一个烫手山芋。
萧云无奈叹息,将呕吐物冲刷干净后,横抱起苏楠,离去。
晚风清凉,走在人迹稀无的街上,寒意阵阵。
萧云却没有多少这种感觉,怀里冷美人那柔软温热的身体让他有些情绪纷乱。
公交车站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俩孤零零在等候。
醉意酣然的苏楠也许感觉到了气温清冷,娇躯微微蠕动了下,将头往里侧了些许,深埋在萧云的怀里,双眸紧闭着,一只小手无力地轻捶着萧云广阔的胸襟,含糊呢喃道:“我……要喝酒。”
萧云没有表态,静静站立于夜幕中。
醉了还不忘酒的女人,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他并不喜欢探究别人的心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借酒浇愁的人。
一醉可以解千愁,千醉却徒生不解愁。
他看不惯心烦的女人用酒来伤害自己,如果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还有谁爱惜你?
张爱玲曾说过:一个女人自己不爱自己,是不会有人愿意爱她的。
公车晃眼的灯光从远处射来,响起几声喇叭,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然后缓缓而至。
车门打开,萧云一手抱住不醒人事的苏楠,一手将四个硬币扔进投币箱。
“当啷”,恰好四声清脆响声。
司机却并没有开车,满脸狐疑地盯着萧云,一副随时准备见义勇为的好市民姿态。
在这个时间段,抱着一个饮醉酒的女人在街上,谁都会认为这是个怙恶不悛的坏人。
萧云无奈解释道:“我女朋友今天过生日,喝得有点高,我也喝了,不好开车。”
司机虽然仍是半信半疑,但对这个解释挑不出毛病来,便踩下油门,重新上路。
车上只有几个半睡半醒的夜班族,对于萧云的到来并没有过多反应,依旧打着瞌睡。
空位很多,萧云却径直走到最后一排。
他喜欢这里,因为坐在这儿,别人很难观察到他,而他却容易观察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