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按捺不住寂寞,毫无顾虑地脱离了黑云的桎梏。
狂风席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萧云在夜雨来临前回到了十里清扬,方才那一番血腥杀戮并没有影响他的沉寂心境。
他这种人,情绪的自如收控早已是登峰造极,滔天的黑暗气息被他一点一滴地藏匿起来,蕙心纨质,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依旧是一副我佛慈悲与世无争的模样,只要细细品呷,就能发现,他就像宁州这座千年古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典韵味。
&layderman的《柔如彩虹》缓缓奏起,如清风误入松林,那种清幽缠mian的氛围让人如痴如醉。
十里清扬是间慢摇吧,钢琴曲只是在人比较少的时候弹奏,平常都是以r&b为主打音乐,这种欲擒故纵的风格,前卫,带点离经叛道,完全迎合了现代人,特别是白领阶层的生存心理,而酒吧的灵魂――现场dj一共有三个,都是老板谢哥从韩国高薪请过来的,贵是贵了点,不过物有所值,这三个高丽棒子极善于将气氛推向**。
酒吧从来都是一个人蛇混杂的是非之地,拼酒,乱舞,**,泡妞,嗑药,**,摩擦,甚至群殴,这些疯狂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哪里也不例外。有些秩序比较混乱的酒吧更是可怕得骇人听闻,女人是万万不能单独去的,传说在那些旮旯,能把怀孕的女人弄流产,把没怀孕的女人弄怀孕。
在治安方面,十里清扬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公安局最为放心的娱乐场所之一。
为什么?难不成来这里的,都是一些爱国守法明礼诚信的良好市民?
当然不是。
打开门做生意,就要款待八方,来的都是客,身份显赫也好,地位超然也罢,不挑,只要钱包里的票子足,管你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男牲口,还是粉笔黑板教书育人的女教师,在这里都是尊贵的上帝,都能享受到一流服务。这样一来,人流就复杂了,一复杂,就会有矛盾,有矛盾,就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按照剧情发展下去,群架火拼也在所难免。
小打小闹无关痛痒,大事却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十里清扬根本就是一块犯罪绝缘地。
原因只有一个,这是刘三爷坐镇的场子。
夜深了点,客人也陆续多了起来,萧云换好吧员服后,就敬业地忙去了,好不容易喘口气,环视了一圈,却还是没有发现小青的倩影,有点诧异,便叫停了刚好经过的一名艳女郎,问道:“joey,你看见小青了吗?”
那艳女郎闻言一愣,举目望了望四周,发现除了那三个休假的dj,其他同事都在,但就是没看见小青那道清纯风景线,也有些纳闷,嘴里嘟囔道:“刚才还看见她在给客人下单呢,这会儿怎么就不在了?可能出去了吧。”
“这么大雨,她能上哪去?”萧云问道。
“谁知道呀?她又不爱和我说话。也许,她过隔壁的黄金海岸给酒钱去了。萧大帅哥,既然她不在,咱们是不是要发生点什么呀?”艳女郎眨眨那假眼睫毛,抛给了萧云一个挑逗媚眼,这个年轻人虽然不是那种英俊到炫目的男人,但绝对经得起长久欣赏,她早就春心萌动了。
“我性无能。”萧云凑到她耳畔,悄悄说了句。
艳女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像听着了911撞机之类的爆炸性时事新闻,脸色也潮红了一大片,没想到这个平时一副清淡寡欲模样的男人会这么放得开,直奔主题去了,一下子就绝了她的念想,咳嗽几声,将那丝尴尬掩饰过去,没有过多的纠缠,转身便去工作了。
萧云听见艳女郎关于小青去向的猜想,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心情稍稍放松。
由于十里清扬生意太好,有时存酒不够,需要到隔壁酒吧取酒,酒钱通常在事后付。
今晚还有一件事,更令萧云觉得奇怪。
消失许久的夏花竟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酒吧,正在给客人斟酒,而吕彪却不知所踪。
估计是吕彪玩腻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寻找到了下一个猎物,而毅然决然抛弃了夏花。
萧云暗暗为她感到悲哀,忽然见到她向自己望了一眼,带着一丝惊惶,闪躲而不敢直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云心头一震,生起一丝不祥之兆。
正当他想走过去找夏花攀谈几句之时,洁姐匆匆忙忙地从二楼跑了下来。
她叉着腰,喘着粗气道:“萧云,谢哥找你,二楼一号包房。”
揣摸不透的事,总是接二连三的。
萧云眉头微微一皱,揉了揉太阳穴,抬头望了眼在二楼等着自己的谢哥,目光深邃。
谢哥很少出现在酒吧,因为他要帮刘三爷打理百家会馆,那是刘三爷的支柱产业,每年光入会费就高达一个亿。宁州的上流社会都爱在那里聚聚,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是你有钱就能入会,百家会馆的会员不是政府高官就是商界精英,或者是学界的翘楚,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来形容百家会馆,再贴切不过。
侯服玉食的生活。
谢哥站在包房外,眼睛贼亮,是一个窥一管而知全豹的圆滑中年人,无论与谁在一起,都十分的和气,见到萧云慵懒地走来,忙迎过去,在他耳边低声嘱咐着“少说话,平常心,多点笑容”,然后推开了一号包房的门。
包房古色生香,不像身处酒吧,俨然位于一间茶馆。这也是萧云当初质疑谢哥的地方,认为酒吧没有必要弄得如此的花里胡哨,如此的不合情调,纵然是要追求品味,也没必要失去酒吧新潮时尚的韵味,谢哥当时只是笑笑,置若罔闻。
软沙发上,一个中年男人坐着,怀里躺着一个女人,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中年男人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微微有些谢顶,圆胖的脸上挂着微笑,和善如三月春风,却无意间流有久居上位者的霸气,那是一种自然流露的本质,任何人在他面前都要避其锋芒,不敢与之对视一眼。他摇晃着酒杯,杯内的红酒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手腕处的一串佛珠因轻微碰撞而低鸣起来。
那个女人一袭红色低胸晚装,妖气妩媚,冷艳高贵,随便拿出去参加什么选美比赛,就能弄个前五,一只白皙小手正轻柔地揉摸着中年男人的胸膛,诱人香舌舔着中年男人嘴边溢出的几滴残留红酒。
女人素质高低,是一个男人地位高低的度量衡。
而一直静静站着不动的那个男人并不像普通保镖那样身粗似瓮,反而非常的匀称,乍一看,并没有多少威慑力,面部也没有任何表情,如雪湖冰封,双眼始终紧闭着,养精蓄锐,即便有人走近了,也似乎毫无感觉,未曾睁开一丝,给人一种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高墙将他的人隔绝在了世界外的感觉。
“小谢。”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柔柔晃着酒杯,红酒在灯光下摇曳出醉人的细微涟漪。
“在,三爷,您有话就说。”谢哥陪着灿烂笑脸。
萧云内心一凛,没想到这个中年男人竟然就是声名显赫的黑道大枭,刘三爷。
他心里嘀咕着,今晚真是奇哉怪也,连从未露面的大老板都出现在十里清扬了。
“刘刚呢?他不是说来了这吗?”刘三爷侧目而视,给人压迫感。
“二少爷刚走不久。”谢哥是个聪明人,问什么就答什么,绝不多说半句。
“去哪了?”刘三爷手指轻敲着杯壁,给人一种浑身不自在的上位者气质。
“估计和朋友玩去了,年轻人嘛,都这样。”谢哥笑着道。
“玩也要有个度,你给我看紧点,他这人,不懂事。”刘三爷露出少有的柔和。
“没问题,您放心吧,二少爷生性着呢,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谢哥轻声道。
“你办事,我从来放心。”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像一尊弥勒佛。
“谢谢三爷夸奖。”谢哥喜上眉梢,得到老板的一句赞赏,比甩给他一万块更顶用。
刘三爷的两个儿子是典型的二世祖,怙恶不悛,在江南一带声名狼藉。
尤其是他小儿子刘刚,更是十恶不赦,不知有多少花季少女或是高校女生被他玷污。
只是刘三爷的影响力太大,在黑白两道左右逢源,所以刘刚每次犯事,都很快平息。
古语云,虎毒不食子。
尽管两个儿子不成大器,却都是刘三爷最珍贵的心头肉,爱他们胜过爱自己。
女人玩了就扔,就像把穿过的衬衫随手脱掉一般,儿子是自己的种,当然得百般呵护。
再高高在上的人物,终究不过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都会有人类一成不变的弱点,不同之处在于,有些人将自己的人性短处无限扩大,而有些人却能够将其控制在最小范围,但即便如此,还有一个弱点,除了极个别境界高到离谱的人之外,任何人都极难控制的,那就是:听好话。
华国流传着一句至理名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谢哥的确是个见微知著的人物,知道老板在乎什么,重视什么,说话恰如其分。
萧云一直在旁边沉默寡言,静静听着,没有一丝见到大人物时应有的肃然起敬之意。
那个妖气妩媚的女人虽然整个倚在刘三爷的身上,美胸诱人,目光却偷偷打量着萧云。
她是个风尘女子,见多识广,男人见过无数,也睡过无数,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男人。
他飘然离尘的相貌,不是那种富有侵略性的阳光帅气,但绝对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她消魂的双眼几乎要滴下水来了,却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偷偷摸摸的,更加撩人心扉。
萧云不是瞎子,当然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却故意视而不见,仿若柳下惠再世。
他确实没有什么王霸之气,能让女人臣服,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将八风不动装得贼像。
刘三爷似乎没有察觉自己女人的异样,依然气定神闲,靠在沙发上,眼神却飘向萧云。
在刚才自己说话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没有刻意地装作毕恭毕敬。
有趣。
刘三爷在心里暗暗评价着,忽然出声,微笑道:“你就是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