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都有个结局。
但幸运的是,我们的生活中,每个结局会变成一个新的开始。
萧云已经带着周长恨母女和仍然昏昏欲睡的辛呆呆翩然离去,茗茶馆安静下来,只剩下臧青酒一个人孤独站在落地窗前,沉稳老成的双眸眺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峰,回味着那个年轻人临走前的那一句话,“游戏才刚刚开始”,那样的锋芒毕露,那样的得理不饶人。还真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年轻人啊,臧青酒扯起一个苦涩笑容,摇了摇头,转身,慢慢走向另外一间隐秘的包厢,在一个通到天花板的茶柜后头。
包厢并不大,一块大树根为茶桌,几个树墩为凳子,这里原本坐着三个人,还有一个人笔直站着。
当臧青酒进来的时候,已经走了俩人,只剩下一坐一站的两个人。
“黑爷,长孙能臣和南宫青城走了?”臧青酒问道,望了望包厢的另外一个出口。
“走了。”陶黑石微笑道,一身简约装束,白麻衣,黑墨镜,灰布鞋,木拐杖,手里拈着一朵花。
茉莉。
他热爱鲜花。
形影不离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断了左臂的男人,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九品上高手,百里孤舟。
“他俩没说啥吧?”臧青酒走到他旁边的一个树墩坐下,一边开始熟练泡茶,一边随意问道。
“没说啥。”陶黑石淡淡道,嘴角不出意外地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确喜欢笑,积极而乐观。
“这次游戏的策划,我觉得非常成功,一环扣一环,真多亏了大智囊长孙能臣。”臧青酒赞叹道。
“他想的东西,的确别出心裁。”一向吝啬于正面评价的陶黑石也不得不心服口服一次。
“可惜还是被萧云给识破了。”臧青酒叹息道,正提壶,用热水清洗着茶壶与茶杯。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成功的人,想法总是与众不同的,有什么出奇?”陶黑石又笑了起来。
臧青酒吃了一惊,没想到在副团长心里,那个越看越看不懂的年轻人竟然会有如此高的评价。
“昨晚死了多少人?”陶黑石拈起那朵茉莉,凑到鼻尖处,细细嗅了起来。
“一共三百多个,龙爪全军覆没,黄熊也死了。”臧青酒黯然道,一提及这事,心如刀割。
“天尊呢?”陶黑石轻声问道,似乎一点也不将三百条鲜活生命放在心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六个。”臧青酒哭丧着脸。
“哦?”陶黑石这才有了一丝神情的波动,挑了挑眉头,随后微笑道,“实力果然不同凡响。”
“我只是觉着这个组织太有钱了,请的那些人,全都是贵得离谱的职业杀手。”臧青酒苦笑道。
“有钱就能使鬼推磨,五十块钱的内衣与五百块钱的内衣本质区别:女人和女色。”陶黑石笑道。
“可黑爷,我们付出的代价有点高吧?”臧青酒一口闷气积压在心头呼不出,堪比锥心之痛。
“想撬起一个神秘组织的冰山一角,就得下点血本,这不,知道它的头叫凤凰了。”陶黑石轻笑。
臧青酒动动嘴唇,却没有再说什么,只专注于泡茶上,铁观音,茶色澄黄,香气浓郁,倒了三杯。
“青酒,咱们黑龙团在这个位置多少年了?”陶黑石浅浅抿了一口茶,忽然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89年开始一家独大,到现在,足足有二十一个年头了。”臧青酒回答道。
“白云苍狗啊。”陶黑石竟然感慨万千了一句,史无前例,甚至可以说骇人听闻了。
臧青酒也是相当震惊。
“如果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令其疯狂,可我疯狂了这么久,为何还不把我毁掉?”陶黑石叹道。
“黑爷……”臧青酒担忧道。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心累。”陶黑石放下茶杯,两根手指缓缓转悠着那朵纯白茉莉。
臧青酒侧耳倾听。
“团长打完江山就选择退隐江湖,撒手不管了,把整个帝国扔给了我,全团上下事无巨细都要我操心,既要当爹端尿,又要当娘喂奶,就算是铁人,也会累的,是吧?真的很想让出这个位子,趁着身体还行,约上几个班荆道故,到全国各地转转,岂不乐哉?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是内心一直向往着到不同的地方,呼吸一下不同的空气,感受一下不同的民俗风情。可惜呀,始终找不到理想的接班人,年纪小的,太过轻世傲物,缺乏老成持重;年纪大的,又太过抱残守缺,缺乏创造性;年纪适中的,又太过中规中矩,只会一味地步人后尘,不懂得从大处落墨。我真担心黑龙团会后继无人,毁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现在公子党势如破竹拿下了浙江,正向福建扩张,尝鼎一脔,估计不用多久就能够与我们分庭抗礼了。而往日我们敝帚自珍的强悍战斗力也因为天尊的横空出世,黯淡了许多,值得深思啊。我这人就是这样,从来不自欺欺人,只看真实,说真格的,要不是靠着团长的威名,还有百里孤舟与简易行两位九品上的高手支撑着,我们的领土版图很可能会萎缩得更快。”陶黑石语重心长道。
“筑巢引凤怎么样?”臧青酒提了一个建议。
“你有合适的人选?”陶黑石挑眉道。
“南宫青城。”臧青酒轻声道。
“不行,这个人心机太重,干事不择手段,只会是得鱼忘筌的主。”陶黑石直接否决道。
“那我就没辙了。”臧青酒耸耸肩道。
“你说,如果萧云是黑龙团的人,那该多好?”陶黑石惆怅了一句。
臧青酒内心再一次深深震撼,思忖一阵子,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干脆不帮南宫青城了吧。”
“上了船,哪那么容易靠岸?”陶黑石撕下一片花瓣,高高放在半空,松手,让其自然飘落。
“一个富二代而已,有什么可怕的?”臧青酒撇撇嘴道。
陶黑石摆摆手,轻轻说出一句:“我忌惮的,并不是南宫青城,而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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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刻的鸡鸣寺,安静而祥和。
在寺院的东侧有一口古井,名曰胭脂井,相传陈后主与张丽华、孔贵妃曾投其中,以避隋兵。
王安石曾留诗一首:“结绮临春草一丘,尚残宫井戒千秋。奢淫自是前王耻,不到龙沉亦可羞。”
一个女人正静静站在井石栏旁,右手搭在黛眉处,眺望着远处碧波浩荡的玄武湖。夕阳下,美得清雅绝俗,愈发惊心动魄,令人窒息,目眩,垂涎。一袭精致套装,纯黑色,高跟鞋也是黑色,谁要是站在这个女人面前,都会觉得矮半截。唯有在指间忽隐忽现的一把柳叶银刀闪烁着灿烂的光辉,将原本尖刻到古板的姿态稍加柔软,有点画龙点睛的味道,不至于让人过于望而生畏。
她身后长年累月站着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庞然大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人瞩目,赚足回头率。
忽而,一个瘦小精明的男人匆匆从山脚跑上来,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一直到了女人身后才停下。
“主子,不好了,陶黑石也来南京了。”陈皮顾不上擦汗,先心急火燎地向她通报这个消息。
“杯弓蛇影。”凤凰见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冷冷甩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