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户老爷。”郭道理的正式职务是千户所吏目,不入流。不像卫指挥使司的吏目,好歹也是个从九品。
夕阳如火,郭道理心中忐忑又小心翼翼地陪孙元在城郊走着。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般来说,一个千户军官走的时候都会将他以前的亲信和家丁通通带走。前一任千户离职的时候,也问过他要不要一道过去,郭道理也曾经心动过。可想了想,却拒绝了,毕竟他从小就长在宁乡,家眷亲友都在宁乡,却是离不开的。况且,就算随前任千户过去又能如何,不也是一个小小的吏目?
可今天他却有些后悔了,这个孙千户上任的时候就带了二十多个家丁。而且,看他手下那个姓管的精明能干,想来定然是要顶替自己这个吏目职位的。
一个没有品级的吏目,如何离职之后,也只能回乡下去做普通军户种田营生了。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孙元突然问:“郭吏目,我宁乡千户所可有军营?”
“有有有,就在前方不到一里地的地方。”郭道理收起纷乱的思绪,指了指西面不到两百步的地方,说:“这军营还是嘉靖年倭寇入寇时建的,听老人说,当时里面驻有上千人马,很是热闹。不过,国家承平日久。而且,一旦边境有事,打仗的事情又都是边军包圆了,也没咱们军户什么事。所以,这地方也就荒废了。”
孙元大感意外:“引老爷我去看看。”
走了不片刻,就看到一片乱七八糟的房屋,地方倒是极大,又有围墙,很有些后世普通中学的味道。更妙的是,里面还有一片有两个标准足球场大小的校场。
只不过,这地方许久没有使用,不但校场里长满了草,就连房屋里也是又湿又黑。
夕阳中,整个军营里满是草虫的呢喃声,清风吹来,很是幽静。
“好地方,这几日,郭吏目你受些累,找人过来将这里修葺一下,至于工钱,问管陶要。”
“是,小人这就去办。”郭道理忙连声应允。
“我给你三天时间。”孙元竖起三根手指:“能不能办到?”
“小人一定将这差事办得妥帖。”说到这里,郭道理忍不住好奇地问:“老爷要整治这个军营做什么,还花那么多银子?”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是,小人多嘴。”郭道理连忙应了一声,看得出来这个新任的千户老爷是个很温和的人,也没什么架子。他就打着胆子再插了一句嘴:“孙老爷,其实修葺军营你大可征发几十户军户来做的,没必要花这个钱。”
“你说的话倒对,可惜本千户急着要用这片军营,也没时间征召人手。就这么办吧。”
“是。”
逛完自己的产业之后,孙元非常满意地回屋去睡觉了。
躺在床上,他想了想,表面上看来虽然这宁乡千户又穷又闭塞,应该说在大河卫的十个千户所中算是最差劲的地头。不过这样也好,繁荣的地方可不好练兵。越是穷的地方出来的兵,战斗力越强。就如万历年间的军神戚继光,招兵专去义乌山区招收矿工,只选那种看起来憨厚老实的粮家子。
而有因为这个地方实在不受上头重视,正适合自己慢慢积累实力,也免受到不必要的制约。
最妙的时候,前一任千户将所里的军官和家丁一并带走。孙元来做这个千户,一张白纸好作画,也少了整顿人事的麻烦。
第二日乃是孙元上任后的第一天,首先就是郭道理移交千户所的各项事务。
首先是印信、兵符,接着就是几大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记录着千户所的人口、土地、房屋的数字。
孙元首先翻看的是户籍黄册,一看,倒是小小地惊喜了一场。宁乡千户所有人口七千六百二十四人,也就是说,他手下每户有口六人上下。这七千多人中有三千是妇女,剩余男丁中,扣除老人和孩子,十三岁到五十岁的男人约有两千一百多人,这口都是他将来可用的兵源。
按照明朝卫所军队的编制,几个府为一个防区,设卫。卫以下设千户所、百户所。兵数大抵以五千六百人为卫,一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一百十二人为百户所。百户所有总旗二,各辖五十人,小旗十,各辖十人。
两千多人,足可以让两个千户所满编了。
这人力资源,倒很是充分。
不过,又有看所里耕地的数字,孙元却大摇其头。实在是太少了,且都是丘陵山坡旱地。靠这点土地,要想养活这么多人口,简直没有可能,难怪昨天看到的那几个卫兵穷得跟叫花子一样。
但转念一想,这也正常。首先,军队所占的土地本就贫瘠;其次,江南本就富庶,承平多年,人口大量增长,人多地少的矛盾就显得特别突出。别说是军所,就算是在地方,也是人稠地狭。还好,江南地区工商业发达,漕运、盐运、纺织吸纳了大量人口,这才使得社会秩序没有受到人口膨胀的冲击。有明一朝,江南一地都没有出现过大的农民起义。但北方就不行,一旦遇到天,百姓除了逃荒和造反,就再没有任何活路。
可见,在经济不发达地区,人口若是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