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以后,扶苏伤口的线已经可以拆了,伤口两边的肉已经长在一起,因为一直都敷着药,伤口的地方显的有些发白。
此时的扶苏比起刚来山村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苍白的脸有了血色,原本连动一动都不太可能的身体已经可以活动了。
除了脖子,腿脚都可以动了,扶苏走出了待了一段时间的屋子,自然,王嫣在一旁扶着他。
“嫣儿,我这道伤口是不是很难看?”
“不难看,扶苏哥哥这道伤口一点都不难看。”
“呵呵,别哄我开心,你知道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么?”
王嫣摇头。
“别摇头,我知道你爷爷肯定给你讲过。”
“那我还是想让扶苏哥哥给我讲一遍么?”
“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我看你就是想哄我开心,哪里有伤口不难看的。”
“扶苏哥哥,我们就到院子外面坐一会,军医说你可不能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
“知道了!”
扶苏用手刮了一下王嫣的鼻子,看着王嫣,此时这个角度看去,当年那个丫头恍然之间已经长这么大了。不但模样出落的愈发美丽动人,身体也完全长开。那一年白马上的佳人若只是一朵含羞的牡丹,此时则已经盛放出她的美丽。
“扶苏哥哥看什么?”
“时间过的好快,不知不觉我身边的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扶苏哥哥光说我,你不也一样么?”
扶苏笑笑,一时没有注意。他倒是有些伤春悲秋起来,或许是那份沉重的记忆,让他变的已经不再像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显的更加的稳重和深沉。而父皇的离开,让他恍然间似乎肩头多了一种重量,这种重量压迫着他,让他的心境不知不觉之中发生着变化。
“走吧!我们到外面去转转!”
“扶苏哥哥,你伤口刚愈合,可不能随便转!我们就在院子外面坐一会吧!”
“我哪里有那么娇气,再说,军医的话也不能全信不是,他是我动一下他都觉得我会扯动伤口。”
“反正我听军医的。”
“好好,就在外面坐一下。”
这座院子就坐落在村口的位置,院子门口有几块从河边弄来的青石,扶苏就和王嫣坐在青石上。
从扶苏的位置可以看到不远开垦出的田地,此时,几个村民正在田地中耕作,可以听到耕牛不时发出的哞哞的声音。再远的地方就是一条小河,小河的旁边几匹马儿在那里吃草,这马自然是王嫣带来的那些战马。
马儿的后面,村里的几个孩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这些高大的战马,山村中的孩子,一直没有走出过山村,恐怕这马儿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孩子的天性对于没见过的东西都很好奇。
再远的地方,层峦叠嶂的山峦,起起伏伏,被浓重的绿色渲染,是一副浓重的江山水墨。
“你们看,公子出来了!”
“是呀!是公子。公子能出来,肯定是伤好的差不多了。”
“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当然是伤好了。”
扶苏在看着眼前的景色,几个从田地间耕作回来的农夫正好看到坐在院子外面的扶苏。
“山野草民拜见公子!”
几个农夫放下锄头走了过来,见到扶苏纳头就拜。
“起来,大家快起来,我来这里多叨扰你们了,以后这礼数能免就免了。王嫣,帮忙将他们扶起来。”
“公子,你能来我们村子,是我们的福气,哪里是叨扰,当年若不是公子,我们这一村的人恐怕都已经死了,哪里还能有今天。”
“是啊!公子,你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再生的父母,只要公子愿意,我们这村子随时都欢迎公子前来。”
“……”
扶苏望着几个村民,他倒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救过这些村民了。也是,扶苏为人和善,对于大秦的苛刻刑法最是排斥,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被派到北疆。这些年,扶苏从刀口救下的百姓实在太多了,对于他,也许只是救了几个百姓。然而被救的人却会一直铭记于心。
王嫣过去将这几个村民扶了起来,扶苏从青石上也站了起来。
“公子,你的伤……”
此时在远处建房子的蒙恬兵士也发现了扶苏,蒙恬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有劳将军费心,我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公子的伤能够恢复,实乃我大秦之福!”
“公子!”
此时远处又走来一个人,穿着男子的衣服,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儿身,扶苏看到她的相貌,一下子记起她就是在大漠中救起的那位姑娘,记得自己在北仑时她已经离开了,怎么此时又出现在这里。
“姑娘不是在北仑么?”
“扶苏哥哥,我们能来这里还多亏了这位李姑娘。当日若不是她,蒙叔叔也不会知道有兵士偷跑出去告密。”
虽然李梦苒一直跟着扶苏的队伍,扶苏却一直没有见过她。当时从中转站逃离是夜晚,自然什么也看不清,后来一路颠簸,扶苏伤势很重,大部分时间人都是不清醒的,自然也不知道李梦苒跟着队伍。再后来到了这村落,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接触的人只有王嫣和丫鬟小红还有军医以及偶尔前来的蒙恬,自然也没见过李梦苒。自那日北仑分开以后,他倒是第一次见李梦苒。
“那多谢李姑娘了。只是扶苏此时已经脱险,姑娘在北仑也有亲人,就不敢再劳烦姑娘了。嫣儿,能将你的马送给李姑娘一匹,若是有银钱,也与她做些盘缠。”
听了扶苏的话,李梦苒将嘴唇紧咬着,一丝丝的血都从唇上流出来,混在洁白的贝齿上。
在北仑时,他对自己如此冷漠,到了这里,依然如此,自己从北仑骑马到扶施,只为追他,可是好不容易追上,历尽那么多的苦难,最后换来的难道只是你在北仑也有亲人,你可以走了。仿佛在大漠的时光只是一副倒影,然后回到北仑,一切的一切都轰然碎裂。即使想去尽力弥补却也只能看到越来越碎的时光,越来越远。
“扶苏哥哥,李姑娘……”
“嫣儿,我们回去吧!我很累了。”
扶苏打断了王嫣的话。
“我走,我回北仑!”
李梦苒咬着嘴唇,手指捏在一起,由于用力,关节已经发白。从大漠到北仑,从北仑到扶施,从扶施到这里。曾经那么想努力的抓住的东西,到最后却还是抓不住。那里那个男子就像是一个冰雕刻的人一般,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扶苏哥哥!”
王嫣气的在那里大叫,她还忘不了李梦苒在马背上被磨破的双腿,忘不了她身上沾染的风尘。看着那么一个娇弱女子,却和他们一起逃到这里。
“走,扶我进去,我很累了!”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那个娇弱的身影一下子跨上战马,在马鞭扬起落下的时候,战马奋起四蹄,向山谷外面奔去。
王嫣没有来扶扶苏,扶苏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院子里面。
村民们已经离开,各自回去他们的家中,那战马冲出山谷,也已经没了踪迹。
“蒙叔叔,扶苏哥哥为何要让李姑娘走呢!”
“为了她好!她本来就不该被卷进我们的事中。”
蒙恬的话听到王嫣耳中,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不懂。对于她,那个双腿被马鞍磨得像是脱了一层皮的画面始终在脑海中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