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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铁口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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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家,再来碗凉粉,我要打包!”

“啥?打包?”卖凉粉的小摊贩一脸古怪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吃罢抹嘴的张文若,“客官,俺们这是卖凉粉的,不卖包子!您还知道您刚才吃的啥不?那叫凉粉!凉粉!…”

…………………………….

走在方砖铺就的大街上,望着眼前三三两两的行人,一个个都身着粗布麻衣的汉服装束,其中不少还打了补丁,张文若忽然有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

既来之则安之,张文若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以后就好好地在大明做你的无产阶级知识分子吧,要彻底杜绝来自封建资本主义贪欲享乐的万恶侵蚀,钱不钱的都是浮云,不就是三十两银子么…丢就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张文若重新做回穷光蛋就是了!

可是…老天爷,你为什么让我丢钱,为什么偏偏让我丢钱?这大明朝的偷儿难道就不能顾及下我这个读书人的感受吗?我不就是去街头吃了碗凉粉么?….即使我现在穿着云锦缎子面儿的儒衫,但这也不能说明我就是个有钱人啊!

苍天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件衣服是我相好的临走时送给我的;那三十两银子更是我卖身做书童的卖身银啊!没了这些钱,你叫我下半年啃树皮啊!!!

张文若现在闹心透了;他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倒霉过;先是因为一泡宿便害得他满大街乱跑找茅房,眼看就要憋不住的时候又让他遇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大爷跟他碰瓷,好不容易脱身找到一个能解决他生理问题的地儿吧,却是误闯了妓院…娘滴,人家才子携金邀友逛青楼,花魁红粉尽倾心….好么,轮到我张文若了,你给我来个:文若揣屎抗串闯妓院,鸨母丫鬟领茅房!…这,这都不惜得说!好歹是我张文若人生第一次的青楼初体验的,你就整这出?

不过这些个屎呀尿呀的,对于一惯没心没肺的张文若来说都不是事儿!最让他接受不了的还在后面。他刚从群芳馆溜出来,扛着糖串满大街的乱逛,解决完生理问题后,他格外轻松也乐得自在,虽然期间来了不少熊孩子带着鼻涕朝他买糖葫芦,但他把糖串一一送出去之后也没放在心上;眼看着天色已晚,腹中也有些饥肠辘辘,就随便在街头小贩的摊位上叫了碗凉粉裹腹,寻思着是不是再给孙良打包一份,却不想在会账的时候,揣在怀里的荷包不见了…

望着满脸横肉一脸凶相的卖凉粉的老板以及他腰上别着的那把牛耳尖刀,张文若怔怔地吞咽了几口唾沫,他寻思着老实交待怕是不能善了,也就放弃尝试语言交涉,他不动神色地弯腰提鞋,趁着老板挖鼻孔的分神之际就是撒丫子狂跑,在老板还在呆若木鸡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时,张文若已经溜的无影无踪了。

不过张文若毕竟是读书人,虽然吃了霸王餐,但是他还算有良心,在他逃到与老板相距大约五百米的地方时,他还是弹了弹衣袖,勉强让自己很有风度地朝身后喊了句:卖凉粉的那个老板….别看了,说的就是你,就是那个手指还插在鼻孔的那个胖子!…我孙良今儿个算是记住你了,你放心,我早晚会过来和你算算总账的!…说完这些,张文若本想接着逃的,但他一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幕,仍就忍耐不住地回头多说了一句:那个谁…还是你,就是那个捻鼻屎的胖子!今儿个咱们碰见了就是缘分,我孙良便要送你个忠告,下一次,挖完鼻屎后,请洗手,不要直接就用你那双爪子去调拌凉粉…说完这些,张文若不禁有些想吐,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强忍着已经卡在喉咙里的那些粘稠状液体逃也似地跑了,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说完这些后,人群中有一些本来还在看戏的好事者竟然有感而发地直接呕吐起来,而这群人中吐的最欢的莫过于张文若一直在寻找的孙屠子以及他身旁的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大爷…

我孙良…你吃完凉粉不给钱,还记住我了,要和我算总账?!成!我城东凉粉镇关西也记住你了!我孙良啊,我孙良,你可千万一定别让我等得太久啊!这些年的平淡生活可都让我很寂寞了呢!

望着张文若被夕阳的余光越来越长的身影,卖凉粉的胖老板不禁露出狰狞一笑,他看了看黏在食指上那颗已经被他碾成团的鼻屎摇了摇头,很是熟练极其潇洒地把它弹飞,然后又狠狠地往鼻孔掏了一把才算过瘾…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无心之举将让他在一瞬间后迎来一阵毒打,而他赖以生存十几年的买卖更是再也不能经营下去了…

“娘哩个腿儿,这王胖子竟然天天给咱们喂这些个糟心的祸害玩意儿,义阳城的爷们儿并肩子上啊….打死这个龟孙儿!…”

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振臂一挥响应者何止千万,旌旗摇曳,板凳齐飞,锅碗瓢盆叮咚作响,亦有三五成群好事者甩脚下步履痛击之。

一时间,义阳城东小吃街人头赞动、声势浩大,往来看戏者越积越多,使得潜伏在此地的各方势力亦随之暗流涌动,本来好端端一场打架斗殴竟然渐渐地演变成一场无征兆的暴动!

半盏茶的时辰过去后,义愤填膺的乡亲们打得累了纷纷停住手,届时,吃了霸王餐的张文若早已逃得不见人影,唯独留下凉粉摊贩王胖子如同一张破布一般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

丢了钱的张文若,正陷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僵局中,如今的他正为今夜何处安眠而忧心不已。

按道理说,他现在应该去找孙屠子求助,可是孙屠子给自己留的信息是说他现在在百花阁等着自己,这原本很容易就能解决,直接照着地址图索骥就是了。

可是百花阁的入门三规又把他给难倒了,他一没钱,二没名,抄首词赋吧…还文不达意,词不应景!…那个叫绿珠的侍女拿了自己的文稿说是进去请示,可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这去的人没回来、来的信也不带到,石沉大海啊!…好么!该来的没回来,到头来却让自己把隔夜的宿便给盼到菊花深处…

既然孙屠子那里行不通,剩下的就只有去恩师王教谕家借住了。可是自己上午才从人家那出来,现在再回去着实有些抹不开面子啊!而且恩师要是知道自己才进城就把大半年的伙食费给丢了,着急上火都不打紧,就怕他再自掏腰包给自己垫上…恩师一生清贫,家中又无甚产业,一家老小十几口子,全都仰仗着每年朝廷派发给他秀才功名的那点癛米,以及在翠阑书院任教的奉银过活,一家人过的紧巴巴的,再麻烦他老人家也着实不好。

张文若心中藏事,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四处闲逛,一路沉吟。

当他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张文若看到了一个摆摊算命的。想起自己的种种不幸际遇,不禁悲从中来,他决定去会会这个算命先生,求他给自己指点下迷津。

之前张文若一直认为,从古至今,摆摊算命的都应该是轻装上阵,随便拄个棍,打个帆,张口闭口的:你有凶兆,咱们有缘。…就能走遍大街小巷,混的风生水起。

但是今天,张文若走近一看,却发现在古代这活计可不轻松。

这是一位鹤发童颜、身形颤颤的半百老人,他麻鞋覆足,鹑衣罩身,发髻道鬟,指点拂尘,让人一看就不禁觉得此人道行颇深。

算命老人正襟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在他的面前是一张烫了朱漆的八仙桌,被人打磨的珠圆玉润,隐隐生晖。桌子上面陆续陈列着纸墨笔砚,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八卦图和一个大大的陈字招牌。

此人姓陈单名圭,自号濮羊居士,据说是宋朝年间活神仙陈抟的后人,卜卦测字也是家传的本事,在本地有大名气。对了,他还有个亲传弟子与张文若极有渊源,后文中会陆续提到。

不过这些,张文若却不知道。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敢在这种黄金地段摆出这么扎眼的阵势,还没有城管过来轰他走….啧啧,这老帮菜绝对有两把刷子!

“这位….呃,道长?…天儿都快黑了,您老还在这支摊呢?”张文若倒是个自来熟,老人家还没回应他,他就自个挪到人家对过坐下。

陈圭瞥了张文若一眼,笑呵呵地摇摇头:“小伙子,老头子不是道士,你喊差了!”

“老爷子您不是道士,干嘛穿成这样?”张文若一脸古怪地问道。

陈圭立即回答,而是将手上的拂尘揉捻了好一阵子才乐呵呵地说道:“老头子也不想穿成这样,都是手底下的孩子非拾掇我穿,说穿成这样好糊弄人容易揽客!唉~!我都黄土埋到嘴下巴壳子了,还费劲巴拉地出来接客讨生活…我容易吗我?!”

见老人说的有趣,张文若不由得跟着放开了性子,调侃道:“老爷子,您说得太对了,您每天起早贪黑地出来接客讨生活,男男女女的都要接,还不能挑肥拣瘦,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招架不住啊!更何况您老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唉~!不容易,您简直太不容易了!…怎么着,都这个点儿了,还不收摊?…家里人也不来给您送点吃喝么?您活的也太闹心了吧!”

陈圭也不生气,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不是个好鸟,穿得人模狗样的,这嘴里净是不见半根象牙….老头子都快要进棺材的人了,你不尊老敬贤也就罢了,还这么损我,也不怕睡到半夜再叫牛头马面给拘了去!…怎么着,小子儿….测字还是求签啊?”

张文若一脸不屑地打量着桌子上的占卜道具,没不经心地问道:“准么?”

陈圭一脸鄙夷地回敬道:“咦~!傻小子,啥叫准么?也不打听打听,十里八乡的乡亲哪个不夸俺老陈蒙的准,俺这是家传的买卖,金字招牌…准地很!…瞧见后面的那块匾么…铁口直断!...檀香木的!城西大车店的老宋头,十年前送我的!…你放宽心,算不准,不收钱!”

“大车店的老宋头?”张文若一脸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怎么着?…你不知道这老宋头是谁?就是咱么义阳城的宋半城,宋糜...”

“宋糜?竟然是宋糜!”张文若一对丹凤眼瞪成牛眼大小,惊呼道。

“…他爹!”陈圭没有理会张文若的震惊,反而又从口中慢慢悠悠地蹦出了这两个字。

“他爹?啥意思?老爷子…您老是说送你这匾额的是宋糜他爹?可是…宋老太公十三年前不就死了吗?他是从棺材来爬出来送你的?还是…难道,难道…您老会起死回生的法术把他从地底下捞了上来?”说着,张文若猛地从座椅上蹿了起来,失声问道。

“傻孩子,大晚上的说啥鬼话呢!也不怕老宋头夜里再托梦给你!”陈圭不客气地白了张文若一眼,随口说道:“老宋头确实在十三年前死了,他没从地底下钻出来,我老陈也不会啥法术。但这块匾额确实是他在十三年前亲手送我的!…这个事儿啊,可没有多少人知道!也就是你小子对我老陈的脾气,我才愿意告诉你!”

说着,陈圭小心翼翼地环顾左右,待确定周遭无人之后,才探头过去伏到张文若耳边压低嗓音说道:“其实这个匾额,是俺老陈用老宋头的的棺材盖做的!…那老宋头年轻的时候是个犟犊子,仗着自己家里有俩臭钱瞧不起俺老陈,说我就会干些个投机耍滑的买卖,不是实诚人!…还非逼着和俺打赌,要比俺俩谁先死….他以为自个死的早,不声不响地让家里人埋了就能躲过去?…也不瞧瞧他得罪的人是干啥的?还真以为俺们这些个算命先生除了算命看风水,就没有副业了?殊不知,俺老陈年轻的时候还干过两年的摸金校尉,倒斗掏坟俺也是个好把式啊!…哼哼,这棺材盖我让他安安稳稳地盖了三年,也算是对得起他了!现在给我做招牌,他总没话说了吧!”

张文若骇然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人,不禁连连吞咽几口唾沫才缓过神来,“老爷子,你这么做可不大地道啊!咱们老辈人常说,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你和这宋老太公生前再不对付,也不能趁他死了,掘了他的棺材盖玩儿啊!…一堆糟烂的木头板子,你要他干啥啊!凭地平添许多晦气!…脑补闹心呐!”

“咦~!”陈圭一脸鄙夷地看着张文若,说道:“傻小子,你懂个球!才多大的人牙子,敢教训起老头子了!…你说这是糟烂的木头?…屁!檀香木,你知道吗?!除了金丝楠木,就属它在市面上卖的最好!都不是论斤称的,地地道道的一两银子一寸檀香木,贵着哩!”说罢,陈圭仍觉得不够过瘾,竟拉着张文若趴到那块“铁口直断”的匾额上边上,指着这檀香木的木纹条理说道:“瞧见没,多好的品相!埋到地下三年,愣是蛇不钻,鼠不咬,要换成其他的柳木,楠木,早该烂成一粑粑了!…还有,你走近点闻闻…这味道,香的窜鼻子!….俺老陈自从挂上它,那可是寸步不离身啊!睡觉前我得先品半刻钟,连上茅房我去都揣着它一块进去挡味!”

张文若从善如流地凑上去闻了闻,果然有一股异香迎面而来,刚想开口称赞两句老人慧眼独具,却又想到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禁无语地暗暗扶额。

“老爷子,咱们爷俩怎么说着说着,就被您老带偏题了!小子是过来算命的,又不是要买你的匾额,好好地你拉我来着看啥的景色嘛!凭地耽搁不少时辰!”

“咦~!你小子还不乐意了呢!俺老陈就是看你对脾气,才好心地教你个乖,你小子还不领情了啊!…成成,不就是算命么…来来来,咱们坐回去,不管是求签还是测字,俺老陈保管一蒙一个准!”

说着,陈圭又把张文若扯回刚才的那张八仙桌坐下。

“准不准啊?您老张口闭口都是蒙的,都把我说的懵了!”张文若不屑地撇撇嘴问道。

陈圭鄙夷地回了一个白眼,信誓旦旦地说道:“咦~!说准你还不信了呢!…臭小子,尽管放宽心,不准不要钱!…说,测字还是求签?”

“摸骨,您成吗?”张文若调侃道。

“神神秘秘的,俺还以为你准备了个多了不起的难题咋考校我呢!哼哼,摸骨?小道尔!”陈圭也学着张文若的模样不屑地撇撇嘴笑道:“摸骨相面,坑蒙拐骗,都是咱们玄门入门的课业!…你小子考我摸骨,我都不惜得拿出手…我老陈好歹也是一派宗…呃,你别管了,我反正很厉害就是了!…摸骨是吧?成!今儿个俺老陈就给你好好摸摸,可得把你小子从里到外摸得服气了!..来,把裤子脱了!”

“脱裤子?老爷子,咱们是摸骨啊?还是摸屁股啊?…我见过给人算命的也不少,像您这样扒裤子摸骨的还是头一回见!”

“你懂个球!”陈圭不屑地撇撇嘴嘲讽道:“你拿那些个坑蒙拐骗的神棍和我比较?…我老陈是谁?陈抟老祖的后人!我名门之后,家学渊源的,给人看相算命能和寻常人一样吗?….没见识!当年赵匡胤找我家祖算命时,还呲着牙给他老人家看呢!我今儿个叫你脱个裤子算啥?待会咱们还得脱鞋呢!”

还脱鞋?你真当咱们是在足疗店做大宝剑了!

张文若一阵无语,不禁指着他的鼻子嘲弄道:

“陈抟老祖的后人?就你!….也配?!可别往自个脸上贴金了!你这一套说辞糊弄糊弄下里巴乡人还差不多!想蒙我?没门!…你真当我没读过书啊?陈抟老祖的老家在亳州真源县,根本不是咱们义阳人,而且他老人家的道场在华山,怎么看你也和他沾不着边!…还有,陈抟老祖啥时候就掰着赵匡胤的嘴给他看相了?正史、野史可都没提过这事儿啊?”

陈圭轻蔑地扫了张文若一记白眼,嘲弄道:“哼哼,你小子真以为自己蒙了两年学,读了两本书,就真的多了不起了?!…瞧不起谁啊,像谁没读过书似的!没错,陈抟老祖确实是真源县的人,道场也确实在华山,但是我老陈必须守在那俩破地方,才算他老人家的后人?…我就不能搬家?…还读书人呢!我呸!…还有,赵匡胤当年呲没呲牙请我家先祖看相,正史野史确实没记载,那这个事儿就没有了?…他赵匡胤是皇帝,呲着牙给人看相的事儿,手底下的文官、史官能记载吗?他们敢记载吗?…没个脑子,还想读书科举,我看你还是趁早绝了这个念头吧!”

陈圭的一阵抢白,直叫张文若无语了,他怯懦半天也找不到辩解的说辞,只是心里老大不服气,嘴上便强撑着反驳道:“好,就算你老人家说的有理,可这事儿正史野史没记载,又没有相关的文献留与后人参考,你又是怎么知道真有这事儿的?…难道陈抟老祖当年留了个心眼自己把这事儿记下了,然后当成宝贝传给你这个后人了?….还是他前两天给你托梦告诉你的?这个事儿你可得拿出证据、说个明白,可别想再糊弄我!”

陈圭撇撇嘴,不屑道:“糊弄你?本来就有的真事儿,我干嘛要糊弄你?!要证据是吧?成!今儿个俺老陈就教你个乖!…小子儿,陈抟老祖当年和赵匡胤下棋,从他手上赢了一座华山你知道吧?”

张文若恍然答道:“知道啊!野史上确实有这一出戏码!可是这…”

还不等张文若把话说完,陈圭就打断道:“成,你知道有这事儿就成,咱们也别管他野史正史,反正都是你们读书人弄的屎!有啥好分辨的?!…既然你认同了这件事儿,那我就接着往下说;赵匡胤不是下棋输给我家老祖一座华山么?…你想想,这赵匡胤是谁?他是皇帝!皇帝讲究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赵匡胤披荆斩棘、戎马一生好不容易夺了天下,坐倒江山,这屁股还没暖热,就猛不定的输我家老祖一座华山…他能不恼,能不气?…他有心反悔吧,又怕失了面子,万般无奈之下,还不得龇牙咧嘴地朝我家老祖一顿苦笑吗?…我家老祖也是个实诚人,不愿意白得他赵匡胤一座华山,便趁着他龇牙咧嘴的档子,用大唐神算李淳风的推背(图)就给赵匡胤的两个大门牙卜了一卦!…瞧着没,俺老陈没诓你吧!”

张文若:“….”

“行了,赵匡胤的事儿,老头子也给你说道清楚了,这眼下天色不早了,老头子还得收摊回家做饭呢,这事儿赶紧翻篇,就这么得了!…咱们还是聊聊你摸骨的事儿吧!别耽搁时间,在老头子跟前碍眼!….来来来,赶紧把裤子扒了!”

眼见老人就要自己过来上手扒自己的裤子,张文若不禁有些两股战战、胯下生风,他赶紧护住下盘,一脸讨好地连连求饶:“老爷子唉,您就放我一马吧!虽说眼下暮色渐黑,行人愈少,可这当街扒我裤子也着实不大雅观,叫人看见、传将出去,你叫我这个读书人以后还怎么活啊!您老大人大量,就原谅小子这一次吧!…我孙良算是对你服气了,等会回去一定给你竖个长生牌位,逢年过节的,小子一定给您老多烧香多磕头!…咱就别摸骨了,随便整个塔罗牌也就算了!”

陈圭没好气地瞪了张文若一眼,恨恨地说道:“你叫孙良?…啧啧,你良个屁,倒是个真孙子!俺老陈还没死呢!用得着你给我烧香磕头?你和我非亲非故的,咋就有资格给我竖牌位?存心咒我死呢是吧?!…还有那个啥牌?俺老陈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哦,听说过金牌、银牌、铜牌叶子牌,这个啥塔挪牌是个啥球玩意儿?能算命?你就编瞎话蒙我吧!…来来来,少废话,赶紧扒裤子,我还等着收摊回家呢,忙着哩,可没有闲工夫和你扯犊子!”

张文若一阵无语,自己都已经服软了,老爷子仍旧不原意放过自己,想来他定是把自己恨的不轻,无奈之下只得护紧下体连连求饶,只是这老爷子倒是个认死理的主,丝毫不为之动摇,死活非要扒了张文若的裤子,情急之下,张文若一头扎进八仙桌底下左腾右挪和老人玩起抓地鼠了。

“赫~赫!你小子到底还算不算命了!再这样和老头子苦耗,待我抓到你非把你挂到东胜街的牌楼上晾上三天!”陈圭年老体衰,折腾许久,不禁哼哧哼哧地喘起粗气。

见老爷子一脸凶狠地对自己不依不饶,自讨苦吃的张文若不禁无语的暗暗扶额,“还算命?..当然算命了!但是…老爷子咱们打个商量呗?要不…咱们别摸骨了,改成测字怎么样?”

“测字?”陈圭皱了皱眉头,气急道:“你把老头子的兴致吊起来了就要测字?…摸骨,俺老陈今儿个说啥都得把你浑身的骨头摸个遍!就摸骨!…来来来,小子儿,赶紧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再把裤子扒了,叫老头子好好给你摸摸!”

在夕阳的余晖下,陈圭的面相愈发地显得狰狞,直把张文若吓得如同一直受惊的鹌鹑一般,哪还敢随便挪窝。他紧紧地抱着桌子腿,死活不愿意出来,嘴里还弱弱地喊道:“就测字,不摸骨!…老爷子,要不…咱们先测个字,你要是解的准,咱们再继续摸骨吧!没有测字打底儿,俺信不过你!”

见张文若死活不愿意就范,陈圭也无可奈何,只得勉强答应:“成!就先测个字!不过…就算是测字你也得赶紧给我从地下出来啊!老抱着我这张八仙桌的腿儿算是个咋回事?不知道这是酸枝木做的?都被你摸埋汰了!…混球,赶紧撒开手!前两天刚烫的朱漆,都被你挠出印子了!”

“那你得保证不扒我裤子!”

“放宽心,我陈圭铁口直断、金字招牌,叱咤风云几十载,靠的就是一言九鼎的信誉!…怎么着,还不信?瞧着后面那个铁口直断的金字招牌没,你又忘了它是咋来的了?我和一个死人尚且都能较真,你一个大活人还有啥可怕的!…来来来,赶紧出来写字…做完你这一单买卖,老头子还得收拾家伙什赶紧走呢!…你看看这西边的晚霞,红彤彤的一大片,保不齐马上就得下大雨!”

顺着陈圭的话,张文若不禁举目远眺,果然见到乌泱泱的云霞,也知道老人所言不虚,心想,这老头儿连个死人都能较劲,好不容易碰到自己这么个大活人,他还能放过自己?说不得今夜就在这和自己死磕一夜了!自己再耽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便一咬牙一跺脚,双手紧紧护住下身就从八仙桌下钻了出来,果然,陈圭说话算话,并没有趁机过来偷袭自己,这才让张文若大舒一口浊气。

“瞧你那个怂瓜样,可还有半点读书人的骨气了!…快点着,赶紧把字写了,老头子给你解完,咱们接着摸骨!”陈圭悻悻地瞥了张文若一眼,就把桌上的纸墨笔砚推了过去。

合着老半天,您还惦记着扒我裤子呢!

张文若无语地连翻几记白眼,也不多说话,对着砚台研磨一阵,便提笔落字。

“湘?哦,怎么会是这个字?!”陈圭看清张文若写在宣纸上的字迹后,大呼一惊,“…啧啧,不简单,着实不简单啊!…小子儿,我不管你是存心还是无意,但就你这个字而言,你这个人着实不似常人!亦或着说你根本不是人!”

你大爷的才不是人呢!

张文若无声地吐槽一句,这样的骗子他见得多了,前面把你说的像个鬼,后面云里雾里的把你绕晕,不知不觉就让你把钱乖乖地交到他手上。

“咦~!瞧您这话说的,我咋就不是人了?!咱们无冤无仇的,您老可不能仗着自己年龄大,再无缘无故地骂我啊!”

陈圭恨恨地看了张文若一眼,直把他看得有些心虚,才道:“说你不是人,你还不信了是吧?好好好,让你小子和我较劲,今儿个俺老陈就让你死个明白!…我问你何谓湘?水也!老子曾云:水利万物而不争,是为大善!这本该是以证命途的上佳之字,却因你的骄枉自大,写的前凸后翘,污秽不堪!此之乃,取死之道也!…来来来,你且自个儿看看这个氵,这本该是点点斑斑,轻描淡写的一笔,却被你涂抹的个个都有豌豆大小,交错纵横间更是毫无章法!殊不知,水少时,能润物无声;积郁多时,却如火无情吗?!…依老夫之见,你家中定有亲人是因水遭鄂!而且此人还是你近亲之人!是也不是?”

你家才有人被大水给淹死了呢!

张文若无语地撇撇嘴,调侃道:“哎呀,陈大师真是真知灼见啊!仅仅凭小生笔下字迹的一个偏旁,就能辩证出如此多的道道,我孙良真是三生有幸,大开眼界啊!…不过么,可惜喽!我家虽有近亲亡故,却没有被水淹死的哟!…陈大师,您马失前蹄了吧?!”

“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陈圭轻蔑一笑,摇了摇头,说道:“老夫何时说过,你那因水而死的亲人是被大水淹死的了?他就不能喝水噎死,被雨淋死了?”

哼哼,编,接着编!还喝水噎死?你噎死一个给我看看!被雨淋死,你….唉~!不对!

原本还一脸不屑的张文若顿时一惊,颤颤巍巍地说道:“陈大师,你说的对!小子确实有个亲人是因水而死的!也确实是小子近亲,那人正是家父!…三年前,家父正是因为淋了一场大雨而感染风寒,久治不愈后,便早早亡故!…大师,咱们萍水相逢,您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

陈圭自得的笑了笑,指着宣纸上的“湘”字说道:“无他,以字观人罢了!…孙良,你且看看湘字中间是什么?…是木,而后又跟一目,目谐音木也!正所谓双木成林!反之,双目为(qu),左右视也!如此双双对对,紧密相凑,正暗合近亲之意!再加上你这氵最后一笔,挂钩歪斜,浑浊无力,真真让这个“湘”字无有一丝生气!依老夫鉴,孙良…除了你爹,你娘也该早早逝去了吧?…不仅如此,你族中亲人但凡离你近的也都早早蒙难了吧?而且还都是因水而逝的!”

张文若再不敢漫不经心,他仔细思量,暗自沉吟,忽然记忆起上三张的族人是如何惨遭灭门的了。

十三年前,淮河口曾经决堤过,不大不小,不痛不痒,朝廷也都没放在心上,可是家住淮河边的张家村却遭了殃,尤其是上三张的族人们,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涝灾过后的瘟疫给病死,也只有自己一家那时赶巧出门,才堪堪躲过一场不幸。而反观上三张周边的旁支族亲除了家中被水冲洗过外,竟毫无损失!

也是因为那一场意外,让自家族亲几乎损失殆尽之余,又背上一个“上三张族人忤逆,惨遭天罚”的污名!

“陈大师,果然神人也,竟猜的丝毫不差!…不错,小子的族人族亲确实是因为一场水灾惨遭灭门!…大师解析的如此精准,却不知您老还看出了什么?”

陈圭捻须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唔,我从你这个湘字上还看到,你曾因为双亲亡故,在家中守孝三年!…嗯,不错!你这人虽然不积口德,心地倒还不差,勉强算是个可造之才!”

张文若懵了!他服了,真真的服了!

“陈大师,陈大师!…你不愧是陈抟老祖的后人,果真是铁口直断,竟连这个都能猜到!…快和小子说说,您老到底是如何从这个湘字上看出来的?!…赶紧说说,赶紧说说!”

陈圭很满意张文若的恭敬,他呵呵一笑,挥一挥衣袖,又掠了掠拂尘,作出一副高深莫测装,淡然地说道:“不过微末伎俩,实在难等大雅之台!…你且看这个氵!…孙良,你因它而生,又因它而相继蒙遭祸事,你的生活早就与他乳水交融,分之不开了!…你再看它旁边双目(木)窥觑,将他阻碍一旁,这才让你免遭厄难!

…你又可知此双木(目)所寓是何?乃是你血亲父母之命也!是他们用自己的性命才换了你一线生机啊!孙良,你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你的命硬,反而是因为你七魂不全,六魄无神,这才让你厄运不断!天道有云:势强者得生,名弱者必死!孙良,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你族中血亲一直用命在替你向苍天换取一线生机!这还是因为你这些年心存善念,从不怨天尤人,苍天才堪堪让你活到现在!

而善者,以孝道为先!孙良,你父母死后,你若是不在家守孝三年,岂不是违背孝义,失了善念?你以为你不守孝三年,老天爷还能容得下你?

…今儿个咱们碰见就是缘分,老夫便破戒一次,告诉你个天机吧!孙良,你命数不凡,乃是天生的扫帚星,阎罗命,外加你魂魄不全并无主神加持,且五行缺土,命基不稳,又沾染弱水之祸,命犯桃花…啧啧,你这个命呀,少见!千百年来,除了南唐后主李煜的天煞孤星之外就属你厉害!你小子不该生在咱们大明朝,你该去突厥或者吐番,就冲着你这身祸国殃民的命数,只要有你在,咱们大明朝成天成夜的酒池肉林都不碍事!”

张文若一脸赤红,犹如吞了一斤宿便一样闹心,他本以为自己穿越过来,是要天命神授,布泽宇内的,却不想自个这命数,竟比传说中的天煞孤星还有所不如!

人家天煞孤星,克亲人克朋友;自己这个天生的扫帚星阎罗命,克完亲朋好友还不过瘾,非得把自己玩死才算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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